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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簪（第1页）

皇帝姜兰德走出蒹葭宫主殿，夜风一吹，带来几分寒意。他本欲径直离开，返回养心殿再批几本奏折——这蒹葭宫内，除了成贵妃，其余花草的确难入他眼。

行至宫门处，却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裹着厚厚的斗篷，正领着一个小宫女，似要出门。那小宫女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何人此时还要出去？”皇帝脚步微顿，开口问道。

那身影闻声一颤，连忙转身，掀开兜帽，露出柳美人柳如思那张略瘦削的清秀面庞。她慌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臣妾……臣妾正欲去一趟永和宫。”

“永和宫？”皇帝眉头微蹙，“此时去永和宫何事？”他的目光落在那食盒上。

柳美人怯怯地抬起眼，声音柔细得仿佛要被风吹散：“回皇上，这食盒里是些生的虾仁云吞。原是贵妃娘娘今日为四殿下准备的晚膳，备得多了些，未曾下锅，便赏了臣妾。臣妾想着……四殿下今日未能过来用膳，怕是念着这一口念得紧，便……便想着送去，明早让膳房煮了作早点，也好全了贵妃娘娘一片爱子之心。”

皇帝摇了摇头：“胡闹！永和宫有永和宫的规矩，上学期间，非用膳之时，岂容妃嫔随意前往探视，打扰皇子温书习字？”

柳美人闻言，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连忙跪下：“臣妾愚钝，只念着殿下或许想吃，未曾深思，忘了规矩，请皇上恕罪！”她身子微微发抖，显得脆弱又惶恐。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倒也没真的动怒。他今日心情尚可，又想起柳美人的父亲近来在年节接待外宾、安排贺岁仪程等事上颇为得力，很是替他省心。再一看跪在眼前这柔弱无依的柳氏，他恍惚想起，自己似乎确实很久未曾召幸她了。上一次是何时？竟有些记不真切。

又联想到晚膳前在宫道上见她吃力抱着五皇子的情形，虽不合规矩，但其关爱之心，似乎也并非全然作假。

诸多念头在脑中一转，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罢了，也是一片心意，起来吧。”

柳美人这才怯怯起身，依旧低垂着头。

皇帝沉吟片刻，看了看夜色，忽然道：“不必再去永和宫了，现在已过了时辰，你去了也是白去。去西侧殿吧，朕也有些日子没去你那儿坐坐了。”

柳美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惶恐行礼道：“皇上……臣妾未曾准备，宫中简陋，只怕……”

“无妨。”皇帝打断她，已然转身，“带路吧。”

“是……是！”柳美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上前引路，领着皇帝朝自己所住的侧殿走去。那盒生的虾仁云吞，自然也被小宫女提回了侧殿，再无人在意它原本的用途。

【次日清晨】

送走了皇帝圣驾，柳如思回到自己侧殿，对镜理妆，染着淡红花色的指尖抚过娇嫩的脸颊，心底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与激动。然而，这份喜悦很快便被现实的谨慎所取代。

只是得了皇上一时临幸，她不敢有丝毫得意忘形，更不敢在成贵妃眼皮子底下显露出半分争宠的迹象。仔细挑拣了一番，她换上了一身料子普通、颜色素净的衣裙，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簪了银钗和两朵不起眼的绒花，这才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前往主殿给成贵妃请安。

主殿内，成贵妃葛珞琳刚用罢早膳，正端着药碗，小口喝着那苦涩的汤药。见柳美人进来，她眼皮都未完全抬起，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柳美人立刻跪下行大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葛珞琳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药汤，将药碗递给身旁的宫女，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今日倒是来得早。”

柳美人怯怯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多言，那副样子，活像是做了错事生怕被责罚。

葛珞琳看着她这副谨小慎微、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中不由冷笑。昨夜皇上未曾留宿主殿，她岂能不知？无非是趁着自己病着，沾了些雨露恩泽罢了。

若放在十年前，她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时候，此刻必然早已发作，绝不会给柳氏好脸色看。

但如今……她已是贵妃，膝下有子，考量得更多。柳氏再如何，也是她蒹葭宫的人，皇上临幸她，总好过去别的宫。这点微末恩宠，于自己并无太大损害，反而若能因此让柳氏更死心塌地地为己所用，巩固蒹葭宫的利益，倒也并非全无好处。

只是，心里那点不快，终究是有的。

她目光在柳美人那身素净得过分的衣着上停留一瞬，心中那点不快便也散了些许——还算识相。

“伺候皇上辛苦了。”葛珞琳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怀还是敲打，“本宫瞧，你打扮得也太过素净了。”

她说着，对身旁宫女示意了一下。那宫女会意，转身从妆匣中取出一支簪子，递到柳美人面前。那是一支以细小珍珠染色攒成的芍药花簪，做工精巧，光泽温润，绝非寻常之物。

“这支簪子赏你了。往后穿戴也需留心些，莫要失了蒹葭宫的颜面。”葛珞琳淡淡道，仿佛只是随手赏了件不起眼的东西。

柳美人受宠若惊，连忙又跪下，双手接过那簪子，声音愈发惶恐感激：“臣妾……臣妾谢贵妃娘娘赏赐！娘娘教诲，臣妾谨记于心！日后定当时时注意，绝不敢有损娘娘颜面！”

“嗯，退下吧。本宫要歇着了。”葛珞琳挥了挥手，似是倦了，不愿再多言。

“是，臣妾告退。”柳美人捧着那支珍珠芍药簪，唯唯诺诺地退出了主殿。

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关了。回到自己的寝殿内，柳美人看着手中那支簪子，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笑意。这不仅是件赏赐，更是一种默许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