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室没说“视民众为何地”,也没说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只是单独搬出自己的身份,等同于连表面功夫都不演了,直接拿相权示威。
众人默默将头低地更下去了一些。
“丞相何必如此心急?”陆景辞终于发了话,他嘴角噙着笑,缓缓走上前几步:“本宫可没说要包庇皇弟。”
顾少室一身狼狈,气势却丝毫不落人下风,只见他横眉冷竖,语调更冷:
“本相可没功夫在这听太子殿下打太极——更何况,即便我们二人等得,靖远将军府和平南侯侯府的小姐们却等不得。殿下,您可要想仔细了再说话。”
该说不愧是顾大奸臣,敢这样和一朝太子说话的人除了他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楚月安撑着精神听二人谈话,方才还不觉得,此时浸了水上岸,便觉得这江风尤其冷,甚至感觉额前也隐隐要发起烫来。楚月安暗叫不好,顾少室所说的等不得倒是完全不错,他估摸着自己这场病,是避也避不过了。
那头的陆景辞显然受不了自己身为太子的威严屡次被冒犯,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半晌,终于阴沉着脸猛一挥袖转身,下令道:
“放人。”
楚月安回去之后果然大病了一场。
他从小装病,对外称身体虚弱。实际上从出生到如今十五岁都不曾生过几次重病,练武练得虎虎生威,关起门来一顿能吃三碗饭。
久不生病的后果就是如今这一落水便是病来如山倒,专为楚月安诊脉的是他从梧州带来知根知底的大夫,说他是寒气入体受了惊所致,修养个几天便没事了,但楚月安只觉头疼欲裂,睡也睡不好吃饭也没胃口,恨不能立马出去把始作俑者陆景贺一脚踹进水里。
顾少室和陆景辞皆特意派来了大夫,楚月安不敢让他们摸脉,都让春鹊给了赏赐打发回去,由头便说小姐从小体质特殊都由固定的医师在看云云。
等楚月安好得差不多已经是五日后,他终于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从床上坐起,春鹊进门为他更衣洗漱,忽然听楚月安道:
“算算时日,林彻也该从梧州回来了,怎么没听人来报?”
春鹊为他理着鬓发,一张脸隐在铜镜边缘,字字听得清晰,却一言不发。
楚月安轻笑一声,了然:
“那便是回来了,只是不来见我。”
春鹊默了默,终于还是忍不住为林彻辩解:
“林彻是昨夜里回来的,想来是怕打扰小姐,才没来禀报。”
楚月安乐了:
“回来了就该好好休息,我又怎么会责怪他?但既然已经过了一夜,没有担忧的顾虑,你却从方才到现在也未曾提起——”
楚月安侧头避开春鹊的手,直直盯着镜中两人的倒影,唇角一勾,冷然道:
“我怎么不知道,连你也要拦着我?”
“…公子。”春鹊手一抖,膝前一软,楚月安早有预料,猛地拔声:“你敢跪一个试试?”
春鹊浑身一颤,硬生生站住了。
楚月安似乎气极,眼角稍有发红:
“…你敢跪,我就敢让你现在滚回梧州……”他吸了口气:“…既然你和林彻都如此胆小怕事,那也不必留在这里胆战心惊陪我玩命,你说是也不是?”
春鹊眼泪都要下来了,紧紧盯着楚月安背影,一口白牙死死咬在唇上,两手在身侧捏成拳,忍了又忍,才颤声说:
“…公子,您明明,明明知道,奴婢和林彻只是担心您,为何,为何…非要赶我们走?”
楚月安一张脸隐在铜镜阴影之中,神色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