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第六年。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彻底生锈的齿轮,在庞大的社会机器里徒劳地空转,发出刺耳的噪音,却无法推动任何东西,反而被磨蚀得面目全非。
嗡嗡——
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幽蓝的光打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
是汪洋发来的微信。一张高糊却热闹非凡的照片:沸腾的红油火锅,堆成小山的肉碟,几只举着啤酒杯的手。
配文:「铭哥!就等你了!项目还没完?哥们儿几个都快喝趴了![坏笑]」
照片的角落,无意中拍到了汪洋随意放在桌边的车钥匙,那个三叉星的标志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一股极其熟悉的、混合着疲惫、嫉妒和巨大不甘的酸楚,猛地冲上刘铭的鼻腔,呛得他眼眶发酸。
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这里透支生命换取生存资料,而汪洋,那个曾经连专业课都要靠他才能及格的同学,却可以活得如此轻松惬意?仅仅因为他有一个好爹?
凭什么?!
颅内的压力骤然升高,太阳穴剧烈地跳痛,眼前的文字开始扭曲、变形,融合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
他试图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世界猛地倾斜、颠覆。
咚!
后脑勺与冰冷坚硬的地板剧烈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意识被瞬间砸碎,拖入无尽的黑暗。
最后残存的感官,是鼻腔里萦绕不去的、混合着灰尘、咖啡渣和绝望的……办公室的气味。
……
……
……
嘶啦——
是粗糙的窗帘轨道被暴力拉开的噪音。
一道蛮横的、属于清晨的阳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射下来,烫在他的眼皮上。
“刘铭!死哪儿去了?昨晚上又当肝帝了?”
一个无比熟悉、轻佻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使唤意味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锁孔。
这声音……
是汪洋。
刘铭猛地睁开眼!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身体是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轻健与柔软。映入眼帘的,不是办公室冰冷的天花板,而是——
印着褪色篮球明星的、略显廉价的蚊帐顶。
他触电般弹坐起来,环顾四周。
拥挤的六人间宿舍。空气中漂浮着隔夜的泡面味、汗味和荷尔蒙的气息。左边床铺挂着湿漉漉的球衣,右边书桌堆着乱七八糟的课本和游戏光盘。
而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只穿着一条篮球短裤,露出精瘦却嚣张的身材,头发睡得东倒西歪,正拿着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脸不耐烦地睨着他。
汪洋。
六年前,年轻、张扬、带着被宠坏了的理所当然的汪洋。
“发什么癔症呢?”汪洋把毛巾甩在肩上,语气嫌弃,“赶紧的,班主任的戏剧影视文学课呢你敢迟到试试?笔记还指望你呢!”
刘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皮肤光滑,指节分明,手腕有力。没有长期握鼠标留下的腕管综合征的酸痛,也没有被生活重压磨出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