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过许多宫门、院落,为许多人办理种种琐事,还参与服侍了一次又一次大小宴席,见过许多宫内宫外的权贵,连定国将军府那位卖过我的管事都重逢了两回,却一次都没有见过赫连境和那个人。
我想,这应该也是那个人的旨意。因此纵使奉吉敏尽所能培养我,让我接触各种人各种事,长我本事,立我身家,也不能让我到关键之人面前去。
当我一年内官至外省供奉官时,心中便隐隐觉得,到了,这就是我今后长久的位置了。
那是庆元七年端午,新的升迁消息和奉吉敏自宫外带回的粽子一起到来。过去一年多之中,我屡受擢升,这样的消息早已不能引起我的喜悦,倒是那粽子更吸引人。
我许久没有吃过宫外的东西了,当即拆开品食。
“你可知,这粽子是谁给的?”
“给的?我还以为是在什么大酒楼买的。我听说城东有一家凤悦楼,菜肴点心都甚是出名,师父,你吃过吗?”
提及凤悦楼,我不禁想两年前在宁县遇到的女士兵。后来未能赴约,不知她有没有责怪我失信。想来她应该也是某家贵女,将来或许还会有缘再见,只是物是人非。脑中这般幻想一番,我不禁微微发笑。
忽听奉吉敏说:“这粽子,是一名江湖女子在我办事必经之路上守了两日,才送到我手上的。”
闻言,我一愣。脑中反应过来,咬进嘴里的糯米和肉都失去了味道。旋即,无论怎么忍耐,还是落下了泪。
“是拂云师父……”
奉吉敏点点头。
我心中五味杂陈,连气也呼吸不匀。过好一会儿,才深深吹一口气,稍稍平复。
“我的事,她……”
“她自有门路,打听得七七八八。”奉吉敏一叹,“或许,有些人也不屑隐瞒。”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一紧。
奉吉敏却只是淡笑,仿佛司空见惯:“虎狼之辈,从未消绝。但凡可利用之事,可收拢之人,便不会被放过。不过你放心,拂云女侠心宽地阔,志在四方,富贵和名利,都蛊惑不了她。她只是牵挂于你,感愧于心。”
“她无需愧疚,我的命运不是她的错。”我垂下头。
“我亦这般宽慰于她。”奉吉敏道。
我默然良久,只觉世殊事异,多思无益。喝了口茶,继续吃掉手中拆开的粽子。
“她从前给三皇子送东西,不是很简单么?交给通进司即可。怎么如今送个粽子,还要守着你,小题大做。”
“自然是想打听打听你的生活。”
我如何不知这一层,只是心中凌乱,无话找话。说到这里,又感无趣。叹一声,抑下愁绪与矫情,与奉吉敏换了话题,问他出宫可遇到什么趣事。
平日他出宫办事,都是那个人亲命,属于机密要事,因此从不与我相谈。这一次,却忽然主动提起。
“今年雨水较往年大减,多地干旱。君上想亲自去城外万寿寺设坛祈雨,日子定在本月十五。这两日,我便是出宫去布置。祈雨前后一日,君上都要住在寺中吃斋念佛,我需随行。届时你自己在宫里,务必好好当差,灵活调遣。内省那边,你亦要适当关照。我会留下口信与令牌,方便你行事。”
我听罢,大吃一惊。君上行踪,即便是公开,也应当只在临行前后,且只能有亲近服侍的人知道,他怎提前这么多告诉我。
他却不回应我的表情,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自己的令牌,放在桌上:“好了,我还要去延和殿一趟。你吃饱了,自己做好功课便歇息吧,无需等我检查。”
说罢,就出门去了。
许多年后回想他此举,我都觉得,他是当时局势中最大胆,最有远见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