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此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我轻拍他手背。
他扭头飞快在我眉上一吻。
我来不及吃惊,他已朝屋内大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将哥哥带回家用晚膳了,皇后娘娘请另差他人来服侍爹爹吧!”
我瞪大眼:“你……”
他拉起我的手,大步将我带出坤宁宫。
这事过去几天后,赫连瞻定拟诏退位,并请太子择日举行登基大典。此诏由奉吉敏在朝会上宣读,满堂议论。不久,都发出不知道已经准备了多久的恭维,称君上英明大义,太子众望所归。
太子却拒绝了。
满堂皆惊,又一阵议论纷纷,而后跪请太子奉诏登基。当太子不顾众臣恳劝,就是不应,也不述理由。大家总不能逼他说出“因为爹爹没死”这种意思,便只是将场面做到位即罢,不再相逼。
于是赫连瞻定还是君上,只是往后朝会也好,奏折批复也罢,都不管,尽数交给太子。就连庆元十六年年底的除夕朝宴,也不曾出席。只有赵后来短坐了片刻,祝完酒后也离开了。
那个除夕可能是因为没有帝后在场,与会者又是年轻人居多,居然玩得格外尽兴。许多年轻朝臣都加入歌舞艺人的舞池中,与之载歌载舞。后来,连皇亲贵族也去同乐。兴安门前的广场上,欢声笑语持续到子夜。
那天晚上,有一个人曾在满场欢闹中走到过我身边,问我:“商虹羽,你觉得,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好君主吗?”
我转过头,缓缓行了一个礼:“回二殿下,臣以为,会的。”
“他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姐妹吗?”
“他从来不曾。”
闻言,他大为吃惊,目光在我脸上探究地逡巡片刻,有些迟疑道:“你竟这般认为?难道他对你所做的……天呐,你是自愿的。”
我不语,只静静回视他。
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后退半步远离我一些:“我曾以为,他因忌惮你而引诱、胁迫于你,不曾想……可是,为什么?你的才识贤能不在他之下,为什么你不争一争?”
我不想与之多相谈,便躬身行辞礼:“二殿下,夜深了,早些回府吧。”
说罢转身离开。
“等等!”他忽然又追上来,抓住我手臂,满脸痛苦的困惑,“回答我,难道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想过吗?凤翎鸡尾,何辜同源不同命?”
我张了张口,到底无言,只得再劝:“二殿下,您醉了。”
他眼中泛起一丝发狠的执着神色,连连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也想过的,连那个冒牌货都野心勃勃过!他若不是傻了,此刻必将命绝于三弟之手!”
“二殿下,慎言!”
他不管:“若你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一时奋力拼搏,一时又急流勇退?你也怕自己太突出,遭他毒手吗?他、大哥、爹爹,都是心狠手辣的东西,你可知我的腿……”
“二殿下!”我不禁喝断他,“殿下此刻敢说这些,不就因为知道太子并非那心狠手辣之辈,纵使我告密,他也不会伤你性命吗?”
他停顿下来,再次用眼睛在我脸上探究,好像一定要找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而后继续兀自推测:“还是说,你怕自己做得太好,不再愿意屈居他之下,故而急流勇退?商虹羽,你不会真的爱他吧……”
“二哥!”忽然,一个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我心中猛跳一下,立即扭过头去。只见赫连境绕过一根梁柱,跳栏杆而出,脸上挂着不善的笑,双眼盯着赫连珏,说:“我方才见二哥腿脚灵敏,不似有疾。二哥什么时候治好的?”
赫连珏忙收起了腿,低下头:“有吗?可能是一时情急,动作快了些,看起来似好。”
“哦。若是好了,这腿就大大方方用嘛。有些东西藏太久,该见人时不见人,那便跟没有一样,会错失良机的。”
赫连珏讪讪回笑,没辩什么。
赫连境也不语,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兄弟二人若有似无地对峙一阵,赫连珏有些受不住,终于拱手告辞。
这时,赫连境又道:“二哥,待天气暖和了,爹爹和皇后就会去行宫长居赏花的。大哥也请了命,打算去皖南封地坐镇皖州军大营。如今天下大定,我们赫连一族既有幸居此高位,享万民供奉,便应当倾尽所能为大庆谋长治久安。他们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了,二哥是否也有自己的理想?若是有,可要及时诉与弟弟知,否则又要埋没了。”
赫连珏被他说得羞怒交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抑住心绪,拱手回了句:“臣受太子教。”
“那便早些回府歇息吧。”赫连境淡然道,说完扭头拉上我胳膊,柔情蜜意地说,“哥哥,我们也回家吧。”
我随他拉走了。
走出几丈外,到得一僻静昏暗处,他倚着我软软地问:“方才赫连珏找哥哥说什么?我看哥哥脸色很不好,他欺辱于你了吗?”
我叹了口气,心底里忽然涌起一股庞大的倦意。它隐隐裹挟着一股不平、忿懑。因为闷得太久,已经发酸发臭。不去关注的时候还可视而不见,此刻稍瞥一眼,便再不能熟视无睹。
我抽出手臂,看着他,淡淡地说:“你不是都听见了,他问我究竟有没有赫连瞻定一脉应有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