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一点,乖狗。还剩九分钟。”
通向科里海湾的道路开始变得弯弯绕绕,车速被迫降低但仍远超限速,对一辆普通家用轿车而言这随时都有侧翻的危险。若普抓稳方向盘,快速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重度晕车的江别羽,看见他从刚上车只是单手拽住安全带企图固定自己,到现在完全收拢双腿不自觉让身体蜷缩,像一只盘踞在洞中的小兽。
向导大半张脸都被自己的手盖住,只留线条流畅的下颌和抿死无血色的嘴唇。
大雾退散后信号也随之恢复,飞燕小队很快就通过联络机联系上了指挥部,二人则立即离开仓库,强制启动了一辆停在附近的轿车,征用它全速开往科里海湾三号港口。
若普道:“预计还有六分钟就到,来得及。”
“尽量缩短到五分钟吧,多留一分钟给我吐,”江别羽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至极,在离开名为「荣誉」的场域后一点支撑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乖狗,找个药店帮我拿止痛药……之后跟这辆车一起汇报给后勤部,让他们赔偿。”
“好。”
江别羽把自己压紧在座椅上缓痛,跟林翰强制解除临时结合带后他感觉脊柱像被重锤连续砸击,骨髓都要榨出来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乖狗,如果不是你让我体会过一次更痛的,刚才在仓库我就和那孩子一样只会惨叫。”他忽然道。
解除结合带只有两种情况不会产生痛楚:一种是哨兵或向导一方死亡,一种是临时结合带为期三天结束,此时结合带的分解就像落叶脱离枝干那样自然。除此之外,一切强制解除结合带的行为都和自残没有区别,通常也没多少搭档会这么做。
江别羽原本打算等林翰状态好一点、至少让两人都能吃上止痛药再解除临时结合——但情况紧急,何露似乎在司诺手上。他很明白自己这位师妹向来说一不二,即使超过约定时间一秒钟也会毫不留情下杀手。
再加上司诺是塔稀有的攻击型向导之一,作为清理部队高级长官,还拥有专属的「行为解释权」。在她面前和一个完全不熟且经验薄弱的哨兵保持结合关系是不明智的,有致命可能。
至于若普,他心想着,不能让他跟我去……
向导闭眼歇息,助听器在雾散后功能恢复正常,几乎聋了大半夜现在只感觉无名聒噪。头晕目眩中,他听见身边近30个小时没有进入睡眠的哨兵疲累喑哑的声线,似乎是回答自己刚才故意说的话。
“江别羽,我和你一样都是迷路的人,所以我不能帮你找到正确的方向,只能帮你排除。”
“帮我排除……?”江别羽笑了。他把遮脸的手拿下来,稍微偏头看见若普专心盯着路况的侧颜,薄唇一张一翕,沙哑补充道是,帮你排除错误的方向。
“你这话听起来很像圣人,还自以为是的那种。如果不是因为我差点死了我可能真的会感动。乖狗,方向正确与否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你认为的错误,究竟是对我而言还是对你——”即使身体不适,江别羽还有心情大肆嘲讽,“哈,我宁可你说那是防止我离开你的手段。现在要承认自己的自私吗,若普首席?”
终端传来通讯请求的提示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哨兵神情微微松懈,仿佛刚好有正当理由能让他回避这个问题。而向导不屑嘁了一声,收回视线望向车窗外碧蓝如洗。
是A区总指挥官刘平打来的,询问若普为什么没有和江别羽随小队返回德比利大桥军队驻扎点。根据卫星定位显示,反而发现他们正朝更远的科里海湾方向高速移动。
“其他汇报要晚一点,三号港有一名新兵向导存活,我和江长官过去支援,”若普回答了刘平部分问题,又道,“另外我想知道,清理部队的司诺长官为什么会在科里海湾执行任务?那里之前属于雾区核心,我记得计划部署里并没有相关安排吧。”
「“……”」江别羽听不见对方的回答。
“没权限知情?”哨兵有些诧异,“我知道了。”
结束通讯后他仍盯着路况,手指却熟练输入了另一串号码。注意到江别羽的目光有意无意投射过来,他快速解释对方是刘平,据说塔已经派出资深成员去救助其他存活的向导哨兵了。
江别羽问:“司诺的事,是他没权限还是你。”
“是他。我正在确认我的权限,”若普话音刚落,通讯便接通了,“杜霖,你在塔庄园吗。我在开车没空做身份认定,你那边以塔直属兵团首席的名义,帮我转接庄睿议长。对,现在。”
衣服还未干透,贴在身上冰冷发黏让人烦躁。江别羽最后一次用力按揉眉尾,忍着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疼痛把身体舒展开,开始查看科里海湾附近的地图,找到了一个位置合适的药店。
正准备开口提醒还在通讯的哨兵适当降速时,向导感受到哨兵原先还算平静的精神波纹突然上跳,即使被精神屏障拦截,震感依旧不可避免地传递过来。
“……教会直接下达的命令么。”
若普低声道。他的手掌狠狠攥死了方向盘,像是要把它拆卸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