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秦既白身上有伤,裴松睡觉又不老实,偶尔踢腿翻身,怕给人碰了压了,便将裴榕屋头的木架板子挪到了自己屋。
前两夜秦既白烧得糊涂,又吐又闹的自己都顾不周全,可等到神思清明起来,说啥也不肯“鸠占鹊巢”,佝偻着背翻到边上的小铺盖里,就此住下了。
俩人一个汉子一个哥儿,晨起晚睡穿衣脱衣都不方便,裴椿便想了个法子,将布单子悬到了梁上,也好遮遮羞。
裴松将腰间的布带子系系紧,下床穿鞋:“醒这早?哥去把药熬上,吃完饭咱好出门。”
板子搭的床铺子一翻动就有声响,吱吱嘎嘎风吹破门似的,听这动静就知道秦既白也起了身,裴松掀开布帘,恰好与年轻汉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凑近前儿,伸手摸了把秦既白的额头,还成,不烧,又顺着衽口用掌心贴了贴他的颈子,他指头糙,怕给人刮疼了,动作放得很轻,可这一摩挲倒显得不正经:“熬药还得有一会儿,你再睡会儿。”
这若是平时,秦既白定要翻身下床,裴松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可今儿个他一反常态的没动,还听话地缩回了被子里。
裴松心想哎哟咋这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瓜。
还没竖发,杂草似的头发乱蓬蓬的,就算前几日拿皂角细细洗过,又用木梳一根根捋得平顺,可身子亏空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头发还是毛糙。
裴松觉得掌心有点儿痒,笑着说:“醒了喊我,哥给你梳头。”
秦既白伸手将被角往上扯了扯,盖住了半边脸,闷声闷气地应:“嗯。”
随着关门声轻轻响起来,他才自被子里探出了头,仰头瞧了眼紧闭的门扉,清晨的日光还没顺着罅隙照进来,屋子里昏昏暗暗的。
他忍不住伸手进被子里,一声喘息,将头埋了起来。
裴松才出门,就听见“噗嗤噗嗤”声,浓重的药味飘了过来。
他往灶房瞧了瞧,果然裴椿已然起了,小姑娘边打呵欠边埋头扒拉柴火,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醒这早?”
裴松绕过灶台,隔着厚布巾子将砂锅盖子打了开来,三碗水熬成一碗汤,眼见着快好了:“你啥时辰起的?”
“也才起。”有阿哥看着火,她倒不用围着灶台打转,起身到边上和面,“这不想着你俩得上街,后半夜就起来文火熬上了,后来我又睡了。”
裴松将锅盖盖严实,凑到裴椿跟前,瞧她黑乎乎的眼圈:“昨儿个下地干活儿累成个骡子,夜里还起大早,是想心疼死哥啊?”
“眼下想起来心疼我了。”裴椿将面饼子拉长,用擀面杖擀平了,“成日里围着那狐狸精转,瞧得我都心烦。”
裴松在边上听得直乐,他小妹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成日里烦这烦那,到头来白小子的药就她熬得最认真。
他笑着说:“椿儿,哥多谢你。”
裴椿挑眉,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早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她装作不在乎,笑意却从眉眼间偷跑了出来:“你是得谢我,要没有我你可咋办。”
“那是呗,要没我椿儿,哥不得流落街头去。”
裴椿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抬胳膊肘赶人:“快洗把脸出门吧。”
“这还没吃饭呢。”
“没做你俩的份儿。”
裴松这才仔细瞧去案板上的面片,可不咋的,这分量确实没算他和秦既白的,他讷讷道:“真生我气啊?饭都不做我份了。”
“我是那小气吧啦的人?”裴椿抬手撒了把干面粉,“闹街啥吃食都有,二哥叫你也和旁的哥儿、姑娘似地吃一碗小面、豆花儿,再来两个豆沙饼子。”
“我不吃,那东西有啥好的。”裴松怕费钱,眼下用银子地方多,买药、做席面、裁新衣,全是大头,他能省点儿是点儿。
裴椿早猜到他是这想法了,抬着下巴颏往放碗碟的架子上点了点,只见上头放着个钱袋子。
裴松皱紧眉:“这是做啥?”
家里他管钱,虽然手不紧,也没催着弟妹交家用,可前阵子听说他嫁不出去,俩小的就把攒的银钱凑整全塞到他这来了,他推回去,却又放到了他床铺上。
他没想着动,便压到了箱底,就连这几日的花销也是可着自己的那份来,拢共二两多银子并一把钗,银子全兑作铜子抠搜着使,可也花得所剩无几。
“知道你舍不得花钱,二哥出得多些,我出了五文,叫你俩外头吃。”
裴松喉间哽咽,声音发起颤:“哥不要,哥有钱呢。”
“哎呀我手上都是面,不好给你,你自己拿嘛。”
裴松没拿,逃似地转身去打水洗脸,临到墙边拿盆时,见裴椿没瞧他,伸手揉了把泛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