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满房间,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那句粗鲁的“习惯个屁”和别别扭扭的“少死扛着”之后,公寓里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只有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运作。
凌玖依旧闭着眼,面朝里侧,仿佛睡着了,但微微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并未入睡的事实。慕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疲惫和虚无压下。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任何形式的“关心”都只让他感到负担和……危险。
慕野也没再说话,有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蠢透了。他转身走出房间,去厨房捣鼓了一阵,端着一碗重新热过的、更稀烂的白粥进来。
“吃饭。”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硬邦邦的调子,仿佛刚才那句略显柔软的话只是幻觉。
凌玖没动。
“啧,”慕野不耐烦了,“别装死,听见没?还得我喂你?”
激将法似乎起了点作用。凌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想要自己坐起来。但他的手臂虚软无力,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反而因为用力而呼吸急促,额角又渗出细汗。
慕野看不下去,啧了一声,上前一把捞住他的肩膀和后背,将他半扶半抱地托起来,在他身后垫好枕头。整个过程中,凌玖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牙关紧咬,尽可能避免与慕野有过多的接触,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屈辱而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行了,自己吃。”慕野把碗塞到他手里,瞥了一眼他抖得厉害的、几乎握不住勺子的手指,又恶声恶气地补充了一句,“拿稳点,撒了我可不管。”
凌玖垂着眼,盯着碗里寡淡的粥,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笨拙地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吞咽也变得异常艰难。
慕野就抱臂站在床边看着,没有帮忙,也没有离开。那目光的存在感极强,像探照灯一样让凌玖无所适从。
一小碗粥,吃了足足十几分钟,期间好几次勺子差点脱手。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凌玖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脱力地靠回枕头里,闭着眼微微喘息,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
慕野一言不发地接过空碗,转身出去了。
凌玖听着外面厨房传来的水流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丝。他重新滑进被子里,将自己裹紧,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高烧后的虚乏和药物的作用让他很快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睡眠沉重得如同昏迷。
等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斜。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柔和,温度适宜。他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灼热的痛苦和沉重的酸痛感减轻了不少。
他动了动,发现额头上换了一张新的、冰凉贴服的退烧贴。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片看起来更容易吞咽的药片。旁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件慕野的黑色外套。
客厅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操作者有些心不在焉。
凌玖怔怔地看着那杯水,和那件随意搭着的外套。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封已久的感觉,似乎被这细微的、沉默的照料撬开了一丝裂缝。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种异样。依赖和信任是奢侈品,他早已失去拥有的资格。慕野所做的一切,或许只是出于同事间最基本的道义,或者……更深的探究欲。
他沉默地吃完药,重新躺下,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傍晚,慕野再次端着一碗炖得烂熟的汤进来时,看到凌玖已经醒了,正靠着床头坐着,目光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愈发清瘦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活气。
“能自己坐起来了?看来是死不了了。”慕野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依旧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