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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棋局（第2页）

3。您平日偏好何时出行采买？（清晨午后傍晚夜间）

4。您昨日歇息可还安稳？（酣眠至晓多梦辗转难以安枕）

5。您觉本店香氛是浓郁袭人清雅合度淡若无味？

6。（若勾选疲惫或难眠）是否需小店为您推荐安神舒缓之品？

7。您常居坊市可还便利？

……

阿史那弥真拿起一张问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长安，此乃何意？询问他人睡眠安否与购买香膏有何干系？”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超越时代的营销逻辑和心理学应用。

叶长安嘿嘿一笑，拿过弥真手里的问卷和炭笔，眼神狡黠：“来来来，弥真，你亲自试答一下，便知奥妙。”

弥真虽觉莫名其妙，还是依言道：“神采……尚可。从何处……我自是知晓。出行……午后或傍晚。睡眠……”她犹豫了一下，眼神微闪，“尚可。”

“错！大错特错！”叶长安盯着她的眼睛，洋洋得意，“你昨日定然多梦易醒，丑时应该起身去院中望月良久，归来后直至寅初才勉强入睡，对吧？你午后从不出门采买，因你畏日头，且那时你需核对胡商账目与货运清单。还有，你方才回答‘睡眠尚可’时，睫毛快速眨动了七下，右手拇指下意识摩挲食指指节——这是你心绪不宁、试图掩饰时的习惯动作！你在撒谎！”

弥真瞬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如何得知？！我并未告知于你！”她失眠问题竟被叶长安通过这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看得一清二楚！（其实是叶长安根据经验说的）

“这便是‘问卷’的魔力所在！”叶长安得意地扬起手中的纸，如同展示一件神器，“这些看似寻常无奇、甚至有些蠢笨的问题，组合起来，交叉比对，便能于无声处听惊雷，拼凑出一个人的行踪习惯、心绪起伏乃至不欲人知的隐秘！我们何需冒死追问‘你可曾认识一个吐蕃商人’、‘你是否参与构陷太子’？我们只需关切地问候‘您睡得好吗’、‘您常去永嘉坊赏景吗’、‘您最近可见过什么生面孔’……真相，自然会藏在这些看似毫无威胁的回答里！”

她转向那群依旧云里雾里的伙计们，开始进行“话术培训”：“你们去问的时候，一定要真诚自然！就像唠家常关心亲朋一样！”

“比如‘客官您气色真好，定是昨夜睡得香甜！’”

“再比如——‘您这个时辰过来，想必就住在附近？永嘉坊那边听说环境清幽，真是好地方。’”

“若是客人面露疲态，便可顺势问：‘可是近来琐事烦心，睡眠不佳？小店新到的安神香膏或许能助您一二……’”

“记住客人的回答，回来详细报于我知，一字不差者，重重有赏！”

伙计们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东家的脑袋是不是被新熬的皂液给熏坏了。一个愣头青伙计终于忍不住，挠着头憨憨地问：“可是东家，问人家睡不睡觉……跟咱卖香膏皂团到底有啥关系啊？”

叶长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扶额长叹：“这叫情感营销！深度关怀！提升客户粘性！罢了罢了，跟你们说不通！总之，按我说的做！这个月谁问卷收得多、问得巧、记得牢，奖金翻三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尽管满心疑惑，伙计们还是被三倍奖金激发了巨大的热情。接下来的几天，叶氏净坊的伙计们见客就笑靥如花地递上问卷，问着各种“不着四六”的问题。客人们虽觉新奇古怪，但看在“叶氏”金字招牌和额外赠送的试用装份上，大多也觉有趣，乐于配合。

而叶长安，则坐镇后院密室，变成了一个人形数据处理中心。她将伙计们收集回来的海量碎片化信息——谁看起来疲惫、谁常提及永嘉坊、谁打听过吐蕃货物、谁抱怨失眠、谁行色匆匆……一一记录在巨大的表格上，运用现代统计学、行为心理学和逻辑推理进行交叉比对筛选分析。

她从成千上万句“废话”中，硬是剥离出了关于那个吐蕃商人贡松的宝贵情报碎片：他大概的活动范围、出现的时间规律、最近频繁向人打听永嘉坊的租金物价、与他有过接触的几个“熟客”的体貌特征、甚至通过多人反映其“面色焦躁、眼带血丝”，推断出他可能背负巨大压力，睡眠极差，或许会去寻求药物或宗教慰藉……

所有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信息，经过叶长安的提炼整合，都变成了极具价值的情报。她小心翼翼地用密语记录下来，通过影子传递给李沄。她严格恪守着“只记录，不介入”的红线，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观察机器，冷静地记录着风暴来临前的每一丝征兆。

李沄收到这些角度刁钻却细致入微的情报时，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他越发觉得这个叶氏女简直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宝藏，其思维之奇诡，方法之高效，心性之冷静，远超他麾下的探子和谋士。

保护她，牢牢掌控她，最大限度利用她……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清晰。

而叶长安，在完美执行这项危险任务的同时，心中的警惕与寒意也攀升至顶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递出的每一份情报，都可能影响着太子李瑛的命运，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李沄在复杂棋局中用于博弈、交换甚至背叛的筹码。她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那个充斥着阴谋、背叛与鲜血的权力绞肉场，想要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叶长安时常站在密室里，望着墙壁上自己绘制的大唐长安势力关系图，上面标注了无数符号与连线，她手指最终总会无意识地停留在那个代表“忠王李沄”的复杂符号上。

风暴的漩涡已然形成，长安城的上空，惊雷炸响前的死寂，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