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惦记着楼上那个赌气的假小孩,心不在焉地挠挠头,没吭声。结果下一秒,阿婆说的话就把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小峻呐,小树去哪里了,怎么不来吃饭?”阿婆关切地问。
严峻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咳得声嘶力竭,脸都涨红了。严慧芳奇怪地看看他,又看向阿婆:“妈,小树是谁?”
“小树就是小树呀,特别帅、笑得特别乖的那个。”阿婆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看得她更迷惑了。
严峻勉力压下咳嗽,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艰难拽住妈妈的胳膊,着急道:“小树是——是街口新搬来的小孩,经常过来这边玩。”
“是吗?”严慧芳恍然大悟,不疑有他:“他是不是还留下来吃过饭?”
“唔……”严峻心虚地撇开眼:“留过两次。”
“害,难怪你阿婆记住了!”严慧芳笑笑,转头给妈妈夹一块排骨,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吃过饭,严峻收拾碗碟去厨房洗碗,严慧芳则伺候妈妈洗澡,顺便给她剪剪指甲,再修一修头发。
一会儿碗碟洗好了,她还在帮阿婆掏耳朵。严峻靠在门边,静静注视着妈妈专注的侧脸,和阿婆昏昏欲睡的身影,忍不住道:“妈,阿婆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我知道。”严慧芳的声音很平静,“我拿了两盒新药回来,你记得监督她吃——是国外的药,我托我雇主从美国带回来的,据说能缓解。”
缓解,而不是治疗。严峻欲言又止地看着妈妈,想问以后该怎么办?万一自己考上了大学,离开这个城市,那谁来照顾阿婆呢?
踌躇间,严慧芳把工具擦拭干净,扶着阿婆睡下。她疲惫地站起身,朝儿子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柜台边上。
拿出那个满满当当的铁盒子,严慧芳一边清点纸币,一边轻声问:“现在阿婆早上卖包子,每天能赚多少钱呀?”
“两百五十多,”银行卡里的数额明明白白,严峻不好隐瞒,“白天卖零食还能赚个三十几块。”
“……那还挺稳定的。”数一数盒子里的钱,恰好是两百九十多。严慧芳惊讶地叹口气,道:“这年头,工厂做的包子也这么多人买呀?哎,看来以后,早点的生意也不好做喽。”
她拉过凳子拍一拍,示意儿子坐下,随即把整理好的钱递过去:“收好,攒多了再拿去存——有这一笔钱,我们的债再过几年就可以还完了。”
把纸币攥到手心,严峻垂着头,沉声问:“现在还剩多少?”
“八十六万。”严慧芳神色平静,“我现在当保姆,每个月一万八,吃住不花钱,只用给你阿婆买一点儿补品和药,能存下一万六千多。你这边每个月有七千,加起来就是两万三——照这样算,再有三年就还清了。”
“可一年之后,如果我去上大学,就没人帮阿婆进货了。阿婆虽然勉强能自理,但身边是离不了人的,到时候谁来照顾呢?”
沉吟一会儿,严慧芳宽慰地笑笑:“实在不行……只能把她送到养老院了。找个四五千的,这个钱没法省。”
幽黄的灯泡在两人头顶上微微闪烁着,严峻看着脚下的阴影,两只手撑在膝头,不由咬紧了唇。这时,妈妈又笑一声,气息中透着无奈:“不说这个了——你期末考成绩怎么样?”
“就那样呗。”严峻消极地回答。
严慧芳静静看着他,良久,长叹一口气:“小峻……虽然你们体育生不需要考太高分,但好歹也要过分数线呀。最后这一年,你还是要复习一下,好好考个大学……”
“——我不想上大学了。”他垂着头,发旋定定的,没有抬起来的意思,“体育这条路本来就难走,我天赋不够顶尖,也不一定能拼出什么成绩。”
“……那还可以当老师啊。”
“当老师?一个月就那么五千多,还比不上阿婆卖包子呢!”冷哼一声,严峻终于抬起头,神色倔强:“如果我专心做早餐,一天赚个500块不在话下!还有当老师的必要吗?”
望着儿子执拗的神情,严慧芳不禁苦笑:“小峻,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做早餐确实赚钱,但那赚的都是辛苦钱。晨昏颠倒、没有假期,想跟朋友吃餐饭都对不上时间,你要为了那点钱牺牲自己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