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不等那几个少年凑近,他便已侧身避开,径直走到段南星对面撩袍坐下,学着原主惯有的厌世腔调:“今日本王没兴趣,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那些惯于察言观色的少年立刻垂首敛目,悄无声息地退下。
坐下之后,谢纨的目光无意识投向窗外,只见聆风已在楼下安置好车马,沈临渊眉眼淡漠地抱臂立于他身侧。
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仆役服,却难掩其身姿。
周遭那些倚门卖笑,惯看风月的妓子倌儿,目光皆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好奇。
段南星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鹤立鸡群的身影。
他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在沈临渊身上来回逡巡一番,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啧,都说北泽风沙砺骨,养出来的人俱是粗犷豪迈。倒没料到这位前太子殿下,竟生得这般……龙章凤姿?”
他带着探究看向谢纨:“不过,这人到底有何神通,竟能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
谢纨并未接这调侃,用指尖擎着杯子,笑道:“他能有什么手段?不过是本王一时兴起罢了。”
他这笑容正正好好落入对方眼底,段南星登时一怔。
皇族之人风姿卓越,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然而平日里这小王爷一向是病恹恹的,眉宇间化不开的戾气,硬是将这姿容毁了个彻底。
哪像今日,那双眸子真如琥珀琉璃一般,光华流转间简直是摄人心魂。
段南星旋即笑起来。
他直起身,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执起案上温着的白玉酒壶,自斟了一杯佳酿:“我放浪惯了,口无遮拦,王爷莫怪,我自罚一杯,权当赔罪。”
谢纨看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慢慢开口:
“当日本王一时意气用事,被那张脸晃了眼,在皇兄面前逞了口舌之快。如今这烫手山芋真进了府……反倒失了兴致。”
他故作叹气:“眼下这人在眼皮子下碍眼得很,偏偏人是皇兄下旨送来的,又撵不走。南星,你素来主意多,替本王想想该如何是好?”
段南星习惯了他的喜新厌旧,重新倚回软枕,不甚在意地笑道:
“这有何难?王爷既实在瞧他碍眼,不如寻处别院,把人往里一关,想起来的时候就去玩玩,平时眼不见心不烦。”
谢纨身体微微前倾,继续道:“你在魏都三教九流都吃得开,就没有什么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走?”
段南星立刻道:“没有。”
谢纨:“……”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段南星一眼,只见对方敛了玩笑之色,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王爷,这北泽质子如今虽在王府,可当初下旨将他押来魏都的,可是陛下。谁若擅自做主将人送走,岂不是公然违逆圣旨?”
谢纨不死心,追问道:“照你这么说,若是没有皇兄旨意,他就永远回不了北泽了?”
段南星听到“北泽”两个字,旋即明白谢纨所指,不禁失笑:“王爷,您难不成还想将他送回北泽?”
谢纨挑眉,故作不解:“有何不可?本王厌了,送他回家,不行吗?”
段南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说实话吧王爷,这人如今还能活着,都亏了您当初那点兴致。否则啊……”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楼下那抹孤峭身影,压低声音:“他连这个冬天……都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