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傅老师一人坐在讲台旁,一边回答学生的提问,一边总忍不住表情古怪地瞥向这俩小年轻,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他是才刚刚说过,让裴昭稍微照看一下、体谅一下秦殊……至于体谅到这个份上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
晚自习结束时,秦殊从老傅那儿收获了一句压低声音的、凶巴巴的——“别欺负你同桌”。
秦殊满头问号地应了,拎起背包一路送裴昭回到宿舍楼下。随后他去校门口拿了个快递,又趁着夜深人静,精神奕奕地摸黑回到了空荡的教学楼。
也许是补觉让他变得活力充沛,总之秦殊如今状态良好,包括心态也还不错。
没有救下隔壁班的何老师,其实并未让他感到多么失落。
他当时会下意识冲过去进行抢救,只是一种出自于对生命的基本尊重,但说实话……秦殊私心里支持是以牙还牙的。
拥有一个身为律师的母亲,反而让他看见过更多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平”,也让他对复仇一事的看法偷偷偏向了极端。
是人把人害成了鬼。既然如此,鬼也有权让人付出应有的惨痛代价。
前提在于,不能伤害到与鬼无关之人。只要有波及无辜的可能性出现,他就会毫不犹豫选择出手。
例如那个徘徊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的吊死鬼,煞气太重,窗沿堆满了近乎粘稠的阴森黑雾,长此以往,恐怕有可能让老师们的身体都出现问题。
秦殊特意上网查了查,也找徐道长确认过。若是让体弱者沾染太多阴煞,容易丢魂、梦魇,或是高热不退,甚至生育功能受损,并长年累月于噩梦中缠绵。不好不好。
所以他在医院时就和老傅提起过了,说好今天要解决它,就不能拖到明天。
“哒、哒、哒……”
秦殊孤零零的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间回荡,声控灯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暖黄光线落在他发丝间,映出他平静而专注的侧脸。
食腐的鹰身小鬼数量忽然少了很多,那个捉蚂蚁的小男孩今日也不知去向,唯独高三这一层的教师办公室,像是被邪物所标记的圈地,远远便能看见一层渗人的阴翳鬼气。
吊死鬼并未藏匿自己的身型。它此时也静静地吊在办公室正门口,乌黑长发如大片大片柔软浓密的海藻,随着阴风悄然舞动,透出些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雪白长裙,绑带休闲鞋,腕间有设计简洁的银手链。这是五六年前才流行的时尚搭配,能将本就高瘦的人衬得纤细又干净。
二中对服饰的管束不算很严,只要披着校服外套,里面怎么穿都可以。但身处于重点高中的十七八岁,正是大家都最土的年纪,爱打扮的学生通常也不会选择在校内特立独行。
“姐姐,你是老师,还是谁的家属?”
秦殊走近了些,歪头观察它脚尖与掌心的方向。他是在主动表达善意,也在试图从那浓密长发的厚厚遮盖里,区分出……哪边才是吊死鬼的正面。
“嘎吱——嘎吱——”
招呼才刚打完,秦殊便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穿着白色长裙的吊死鬼缓缓转过身,脚尖朝向秦殊这边。
当然,它脑袋没动,只有身体动了。正反面似乎根本无关紧要。
而随着身躯转动,它藏于黑发里的面容与纤细脖颈终于露了出来。在那条刺目的紫红勒痕下,是稀烂的、被绳索撕裂的皮肤血肉,拉长的舌头也死气沉沉地坠在唇角,很经典。
还有一只充血的独眼,透过发丝缝隙,怨毒地盯向秦殊的脸。
秦殊顿时感到侧颈泛起猛烈的凉意,从耳垂向下刷地蔓延至整根手臂,冷得让他半边身子短暂失去了一切知觉,随之袭来的便是刺痛。
似有一双冰僵的嘴唇贴在他耳边,似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趴在他肩头,幽幽低语,不断如泣血般呼唤着:“妹妹,给我……把妹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