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可能事无巨细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包括那本《天龙八十部》和《九幽冥狱经》,想看看这位徐道长是否有所了解。
没想到,徐自如听着听着,猛然扯断了自己一根胡须,转头拿起滚烫的盖碗,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又慢慢喝了一大口。
秦殊这才意识到,徐道长喝茶可不是为了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纯粹是需要喝点东西、定定心神。
他心里隐约咯噔了一下:“徐道长,那个流浪汉不会给我下咒了吧?”
“非也非也,因缘际会罢了,但这究竟是福是孽……贫道看不见啊。”
徐自如眉头紧皱,暗自沉吟半晌,放下盖碗,忽然又正色几分:“秦法师,您的命格太特殊了,贫道的道行浅薄,平日处事也是万分惜命的,万万不敢干涉。事到如今,贫道最多只能斗胆为您略做解释,可其余的……实在抱歉。”
“徐道长,您这意思是说,不能帮我抓鬼,但是可以稍微解答我的疑惑,对吧?”
秦殊很艰难消化着这几句话的信息量,什么命格之类的暂且不提,他紧接着连忙追问:“所以我为什么能看见鬼啊?”
“《九幽经》第一篇,打通经脉以调动真气,运转一大周天即可算是入门。人得正法,眉心即开,此为《九幽经》特有的开天目之能,比贫道所修神通要高深许多。秦法师只需勤加修行,自会眼界大开,日后即可轻松洞察万物本相……何止如今区区的小鬼两三只。”
徐自如摇头感慨着,语气中近乎含着些许艳羡,可惜他与此道无缘,不能强求。
秦殊又开始有些听不懂了:“但是徐道长,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说得对《九幽经》。当时我确实把零钱给了他,可我一本书也没拿走,更别说什么修炼了……”
“若是贫道所算没错,那位老汉的全部家当,只有手里那一本《天龙八十部》,然否?”
“……嗯,确实只有两本。如今回想,他说自己在卖书,其实身边一本书都没有。”
“那就是了,传经授法的媒介可以有千千万万种,”徐道长看他一脸后怕,不由意味深长地笑笑,“入梦教导,仙人灌顶,神魂觉醒,或是在钻研一片枯叶时偶得顿悟……此般种种,无缘者总会错失良机,有缘人自可习得真法,可不仅限于区区书册。”
“让我想想,所以我现在能看见鬼,是因为我真的买到了可以修行的功法,所以才能开天眼?”秦殊陷入沉思。
“然也。”
“可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徐道长,我该怎么让自己变强,怎么对抗我看到的东西,怎么保护身边的人……”
秦殊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继续:“如果我做不到这些,就算把这个天眼练得再厉害,就算能洞察万物,好像也没有意义。”
可惜,如他所料,徐自如给出的回答依然颇为含糊,捧着盖碗摇头晃脑地回:“顺其自然即可。秦法师,您有能力走出自己想要的道路,天赋缘分皆无漏,待修行有成时,自会理解贫道今日所言……贫道实在不敢好为人,更不可妄自指引方向,不可不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殊总觉得徐道长的肢体语言有些僵硬,就像是害怕触碰了什么忌讳似的,不太乐意长久地与他对视,而且还非常克制自己的分享欲。
这种情况让秦殊不得不怀疑,自己要么是招惹上了穷凶极恶的脏东西,要么他自己的所谓“命格”,就是穷凶极恶的脏东西,例如什么天煞孤星、克师克妻和超级扫把星之类的……很难说。
幸好他们聊了整整一中午,把包间配套的茶水和简餐吃喝殆尽,最终也不算没有收获。在秦殊和汤睿诚的软磨硬泡下,徐道长犹豫着给了他们几张符箓。
没有秦殊想要的五雷正法,亦或是什么除妖斩鬼的攻击性符箓,徐道长态度仍然微妙,他愿意拿出来的那一打黄纸,都是祈福纳祥、超度解冤之功效。
以朱砂书写的云篆笔触颇为柔软,恍若朦胧香雾缭绕,在纸张中层层盘旋而上,秦殊拿起符纸仔细端详,有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感。
即便心中仍有少许怀疑,但秦殊必须承认,这位道长确实有点东西。
“徐道长,这个我能学吗?”他没忍住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今日这些符箓便当是贫道赠予您的,解答不周,只好略做赔罪。”
徐自如缓缓抬手整理自己的胡须,笑了笑,接着莫名其妙展开了推销业务:“秦法师日后若来龙母庙烧香,报上姓名,贫道免费送您沉香三大箱,随来随烧。您身边的好友亲朋,若有需要超度祈福、辟邪做法,随时来寻贫道,可打八折优惠。”
秦殊:……
如今徐道长显然有了告辞之意,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秦殊就算一头雾水也不好再强行留人。
他起身把徐道长送到茶馆门口,而汤睿诚母亲派来的车与司机,此刻都静静停在路边,等着将大师再亲自送回龙母庙里。
秦殊为他拉开车门,扶着这位精神头不错的老道长坐进其中以后,手肘仍搭在车门边缘。
“一路顺风,徐道长。对了,加个微信可以吗?我看您带着手机的。”
徐自如闻言一愣,像没反应过来般沉默片刻,秦殊已经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打开了扫码界面,毫无距离感地把脑袋探进车里:“道长,加一个呗,我扫您。”
秦殊摆明了态度——如果不彻底弄清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具体该如何处理,那他以后必然还会缠着徐道长不放的,一定要搞个明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