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致道反倒收敛脸色,安慰他,笑道:“我觉得挺好的,这只脚瘸得好,要不是瘸了一只脚,还不能跟你在一起,瘸得好!”
林悯很忧虑,瞧他满脸的快乐满足,心道难道是我的脚瘸了治不好?
“你这人真奇怪,瘸只脚是好玩的,那是一辈子的事,谁愿意做个……算了,不说了!”
又气道:“你受伤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吗?我没有保护你吗?我怎么不管?我就不管你了?”
他这样几句话出来,布致道险些红了眼圈儿,很有落泪的冲动,把头偏开,嘴里发出笑声,压制鼻酸,瞬时就想:“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竟错过了这么多,若我一开始就对他像他对我那么好……”
“不是……”尽力平复,转脸过来,笑道:“是我活该的,我从前为人不好,这是应受的……”
“我从前就这么坏?”林悯还在意:“我不管你,就算是个仆人……不管是什么,我连管都不管?”
布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直起身子肃色道:“你不坏,你很好,对我也好,世上再没有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林悯心里没滋没味,也怀疑:“……是吗?那……怎么不管你,让你瘸了脚。”
布致道见他满脸迷惘追忆,眉头皱的死紧,忐忑笑道:“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你怎么管?是我做错了事,给人家打的,不怪你。”
“瘸了这只脚,是我活该,你不要想了。”
“你又说你是我仆人?”林悯问:“那怎么瘸脚的时候又不认识你?又说不是瘸了这只脚还不能跟我在一起?你没有骗我吧?”
他觉得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又给他几句说得糊里糊涂,满心的疑。
“……”布致道这下沉默了,在心里快速地想怎么不编瞎话地删繁就简,要从相识就告诉他,好些事情当时敢做,如今真不敢说,一点儿不敢,短短时候想不出来,心虚,快冒满头的汗,只赔笑道:“一言难尽,你容我以后慢慢的跟你讲,总之,我再也不会对不起你,再不骗你,骗你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倒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
林悯就没再问,不免还是感到惋惜,他个子高腿长,是很健全健康的一个男子,还很年轻,怎么就要瘸一辈子脚了……
布致道踢坏了人家喜房的门,跟林悯受了刘家一家的照顾诊治,就跟着阿郎一起砍柴做活,又亲自把门修好,给了许多银钱,全当报答。
见他们全家为亲戚服丧,布致道心里也内疚,当时心里只有找到林悯,又实在厌烦杀戮之事,给倪丧捡了条命,这条无辜丧生的人命,其实应该算在他头上,当下越想越怒,自有心中一番考量……暗暗道,最好别让他再看见那活鬼,看这回爷爷饶他不饶!
二人好不容易相见,身边又有莲妹阿郎这一对新婚夫妇时时亲热,喜房已然被占了,仍是给他们这客人住,省得挪动,他黏林悯黏得厉害,吃在一起吃,睡在一起睡,盖着鸳鸯被,枕着和合枕,夜晚降临,布致道跟他躺在一起,心软的像水,恨不得也跟他有这样一座农家小院,临河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回家躺在一张床上……他们本就躺在一张床上……越想心越热,身子也热,就不敢想了……现在叫他再去诓骗引诱,使手段在林悯身上占些便宜,对他来说,无异于顺水推舟,手到擒来,也不是没干过混蛋事,他当了十几年的混蛋,一旦真心地爱上一个人,才觉肌肤之亲还是比不上他因自己绽出一个真心笑容来的满足成就。
只要林悯开心就成了,其他的,他不敢想了。
而林悯本被沈方知圈养惯了,骤然离开他,虽遂了心愿,也正是不惯迷惘的时候,这个叫布致道的人又对自己很好,自己心里见他也很亲近,便跟他在这里耽搁了几日,跟刘家人一起吃饭做活儿说话,也很得趣味,大有比在沈方知身边自由快活的意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在这里过了几日,布致道还是要带着林悯和傻子的骨灰离开。
林悯不记得,他替林悯记得他的心愿,他们要去江南,林悯若是喜欢,他们就在那里久住,林悯若是不喜欢,或腻了厌了,他们就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浪迹天涯。
总之,林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总是听他的话,一辈子都听他的话。
而他也一辈子别想甩开自己。
刘家一家很舍不得他两个,布致道在这里住了四天,将门口的柴禾堆垒的小山一样高,林悯好些了,也帮着剪些药材跟莲妹一起在仓房里晾,刘郎中吩咐儿子儿媳给他们打包了许多干粮衣裳和随身金创伤寒的药物带着。
几人依依惜别,送过四角亭,在索桥边上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