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赔钱之事好像一朵天边的乌云,远归远,可以按下不提,但它到底是一片淡淡的阴霾。大家谁都不再说了,同时又清楚彼此的隐忧。
好在没过几天,发生了一件喜事。这天曲君出门跑步去了,傅莲时独自留下来看门。外面来了一个邮递员,把一个蓝白信封塞进邮箱。
拿了信一看,是一封国际邮件。傅莲时英文水平不错,看出是日本寄来的东西。再看寄信人一栏,居然是小五的中文大名。
他又惊又喜,等不及曲君回来了,拿钥匙锁上店门,飞奔出去找曲君。曲君才慢吞吞跑到紫竹院门口,傅莲时看见他的背影,大叫一声:“曲君哥!”
曲君停下脚步,傅莲时拿着信,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曲君说:“这是什么东西,法院传唤?”
傅莲时道:“是小五的信!”
收件人是“曲君哥与东风乐队”。偏偏今天是休息日,乐队不排练。
两个人心急如焚,但也没有拆信。把信囫囵装在包里,先去了一趟卫真家,去了高云家里,又去一趟大学,把五个人都凑齐了。
众人坐公交回琴行,路上已经急不可耐。卫真说:“什么东西不能路上看的?”把信抢过来,信封撕了。
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信纸,也没有礼物,比青龍当初寄来的简陋。卫真嫌弃道:“这么一点儿东西,值得寄一封信。”
曲君说:“小五字也矮,就省信纸。浓缩是精华。”傅莲时道:“卫真哥用多少信纸?”
卫真看都不要看了,把信砸在他身上。傅莲时抓着车顶的扶手,草草看了一遍,也不说话。其他几人着急道:“说什么了?”
卫真道:“傅莲时不识字,没看懂。应该要贺雪朝看。”傅莲时颤声道:“小五讲,他请我们去日本玩儿!”
众人大惊。但他们闹出动静太大,车上乘客频频侧目。傅莲时把信小心折好,收在口袋里,一直用手护着。回到了琴行,大家关上门,又把信纸拿出来看。
小五和青龍一拍即合,都是重金属音乐爱好者,都热衷于追求极限。只磨合了一个月,小五就能跟着乐队表演了。这小半年忙着巡回演出,地址从未固定下来,所以没往琴行寄信。
如今巡演终于结束了,薪酬结清,小五这辈子没有这么阔绰过,想请曲君和东风来日本玩儿。因为内地旅游还只能去新马泰三国,他特地请公司开了邀请函,以工作名义邀请他们赴日。
信中附有公司在内地的联系人地址、并附电话。众人欣喜若狂,连忙打电话去问。当天下午,一行人带着折叠板凳,去公安局排队领表。足足排了通宵,排到第二天公安局上班,终于把申领表拿到手。
往后东奔西跑地提交材料,盖章,办理各种手续,花掉两个月,这还是高云疏通关系的结果。
到了盛夏,总算证件都办下来了,飞机票也准备好了。贺雪朝跟学校请好假,大家终于能着手收拾行李
傅莲时最积极,买了两个大编织袋,买了旅行背包,还买了个外出用的高级手提箱。这箱子带锁,底下带两只万向轮,提起来沉甸甸的,夹层也很齐全。
不知道日本天气如何,冷热衣服都要准备好。傅莲时往行李袋里放东西,问曲君:“牙刷要不要带?牙膏要不要带?刀片、香皂、毛巾。”
曲君说道:“不带不带,日本又不是没得卖。”
傅莲时看了曲君一眼,拿了一把梳子,悄悄塞到箱子底下。曲君的私人物品跟他的放在一起,让他莫名地心惊肉跳。
曲君有五花八门的橡皮筋、发卡。傅莲时最喜欢一个暗紫色的、亮晶晶的人造丝绸质地。他把这根橡皮筋也塞进包里。
傅莲时还想带乐器,把stingray松了琴弦,放进盒子里。曲君笑道:“出远门还要练琴。到了日本,找小五给你借一把。”
傅莲时伏在琴盒上,深深抱了它一下,还是放进要带走的行李里边,说道:“一天都离不开。”
至于音响、连接线,倒是可以找小五借。傅莲时还想要带收音机,带效果器,带磁带。他把《顺流而下》那张盗版磁带塞进包里,曲君立刻说:“不准带那个!”
傅莲时迫不得已,把磁带拿出来。行李收拾完了,还有两天时间才出发。傅莲时带上曲君,提了一袋水果糕点,带去黄萍和傅辉的单位。
到了门岗,门卫拦下他盘问:“你要找谁,名字叫什么?”
傅莲时原本想,他父母恐怕还在气头上,干脆把东西放下就走。但他在袋子里塞了一千块钱,害怕弄丢,还是说:“我要找黄萍,麻烦您了。”
黄萍忙工作,快中午才走出来。看见门卫室里是数月不见的儿子,黄萍尖叫一声,飞快地跑过来。傅莲时把袋子递过去,说道:“拿着这些。”
黄萍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傅莲时笑道:“我一直在北京。”
黄萍打开袋子翻了翻,见到有个信封,拿出来一看,全是大额钞票。她吓了一跳说:“哪里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