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掠过了豫州土地,他被紧邻的地名吸引了。
正是颍川。
阳翟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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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榆的白马极有灵性,停下了脚步。
贺季也惶惶然勒了马。
翠微山忽然雪崩,好在他们不曾走到山腰,所以没有受伤。
贺季耷拉了唇角:“这雪崩了,封了下山的路,元日也得窝在山上了。”
“山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不过,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想要下山啊。”林榆嗤笑,“李媪让你下去采买一趟,你回来还嫌腿酸。”
李媪就是昨日阿瑶口中在学舍里做饭的“老妪”。
贺季悻悻然:“这不是阿鸢好容易来一趟淮阳么?还没见过淮阳城里的热闹。”
林鸢听见热闹,眼睛一亮,体贴地说:“没事,我要在这儿待好些时日呢。等过了这阵子,雪化了,就好了。”
贺季唇角转了向,笑得欢喜:“雪化了,我带你去乐署听曲,等十五望夜,再带你去看灯和百戏。淮阳国中的乐署,那可是淮阳王和王妃亲自督建起来的,里面的舞乐都是一等一。”
林榆横了他一眼,脱口对林鸢道:“你要在这儿待好些时日,跟我商量过吗?”
林鸢眸光一转:“是不是我在这儿待的时日一长,那些姊姊啊,妹妹啊,就没法来照顾林夫子了?”
贺季闻言,没心没肺地爆笑了起来。
林榆睨他:“行了行了,别把这雪震得又崩一回。”
这两日中,他没有问过林鸢如何出了宫。
至于为何离开了长安的父母,林鸢吐了一口浊气,说:“我才刚回去,阿母就要为我张罗着相看人家。阿兄,我若跑得不快些,只怕现在就走到了‘纳采’这一步了。”
但他在找阿母做的芝麻饼时,看过林鸢的包裹,不见有任何身籍。
又因他之前找淮阳王世子,打听过椒房殿宫人在瞿皇后被废之后的境遇,大多数是同废后一道贬至了上林别苑的偏僻之地,于是有了猜想:
林鸢大抵是从上林苑逃出来的。
她能逃出来,林榆心里松了一口气。
最初,他与阿父阿母都不愿林鸢进宫。
可是,前来采选良家子的吏卒包围了他们的家。
当他们叫嚣着,要查看他们全家的身籍,以历年的田租口赋相威胁时,本来左手铁锹,右手铁耜,气势汹汹,充当门神的阿父,忽然哑了声。
在吏卒震天响的敲门声里,阿父最终交出了阿鸢的身籍贴,还有阿鸢。
阿父后来同流泪不止的阿母说:“这些吏卒同狗皮膏药一样,躲过了今日,明日又来了。”
他解释得前言不搭后语:“称病也不行的啊,病一好,还是得进宫去的,早晚的事。”
他思索了一番,又添补道:“隔壁的阿银的确是称病躲了过去,可是,阿银那鼻子、那眼,一阵风吹过,都能抹得平了,谁会挂在心上?阿金的脸,比马还长,宫里头御马无数,还差这一匹吗?”
“咱们阿鸢模样太好,哪怕皇帝见过都忘不了吧,别提那些吏卒了!”
他最后宽慰:“宫里,宫里又不是什么虎穴狼窝,吃不了人的!到了年岁,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出宫了就好了!”
这是林榆第二次见到阿父这般仓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