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看着林鸢,一时移不开眼,连点头都忘了。
林鸢脸一红,往林榆身旁靠近了两步,又缓缓道:“我小的时候,住过收容流民的茅草棚,就在长安城外边,草庐虽然简陋,容纳的人却是不少的,无论如何,比灌着风的长廊和院子里要好得多,灾民可将此地当做权宜,有足够的衣物,被衾,就可以住在那里,直到自己家中的屋子再修起来。”
“你说的对。”林榆含笑,称道了林鸢,又看向萧锦,“那草棚子若要搭起来,不会比施粥的棚子费事太多,此次雪灾一过,这些屋室加以修整,还可以作为收容鳏寡孤独的养济之所,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不止阿鸢,我也住过。”
看到二人相视一笑,萧锦才从林鸢身上依依移开了目光,拊掌称赞:“巧了,我父王也同我说过,这也是他今日要我督办之事。淮阳国内已经连夜征集了五百工匠,算着时日,除夕之前就能完工。”
他看向林榆,面有戚色,不由轻叹:“过去那些年,实在是难为你”,这调子在林鸢往这里看过来的目光中拖长了,“——你们了。”
林榆只轻笑:“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而今还是想想城中的灾民吧。”
萧锦敬服:“那,我教人先去准备准备,再从王府和国相与各县的府衙内搜罗一些御寒的毛褐、被衾。等装好了车,咱们就去翠微山。”
眼见世子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林鸢凑到了林榆跟前:“兄长,我也想一道去。”
“你风寒才刚好,昨日又折腾了一天,还是乖乖留在这儿吧。”
“兄长关切自己的学生,我还关切我的女弟呢。”
“你的女弟?”林榆讶然,“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另有一个女弟?”
林鸢笑道:“林榆,你忘了?是前几日唤我阿姊的阿瑶啊。”
林榆禁不住她磨,只好请了贺季再来诊一回脉。
贺季听说二人要去翠微山,正诊着脉呢,眼睛亮了,也要同去:“行医之人,本就要悬壶济世——这才是济世!”
林榆直笑:“悬的哪门子壶?你昨日飧食倒是喝了不少,酒壶都挂嘴上了。”
众人正笑,却听贺季抽了一口冷气,“嘶。”
林榆开玩笑:“怎么了?宿醉还没醒过神,脉摸出来了两个?”
贺季脸白了一块,匆忙说:“哦,没事,没事。我再,把把,把一把。”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阿鸢,你,你是——”他口中支吾,“用过什么,大寒之物吗?”
*
林鸢,是萧珣所有计划里的变数。
上林苑里,刺客手上的寒刃明明是向着萧珣而来的。
他看着那刀锋偏了方向,在风里铮铮地响。
刺向他的衣带钩。
可是,林鸢却扑到了他的身前。
他从没想过会伤她,可她的血,他的悲伤,还有愤怒,无疑让这一场事先安排的行刺,没了破绽。
太医令跟萧珣再三说了“幸而没有伤及要害”,林鸢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不日就会醒来。
瞿清如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对萧珣说:“陛下,妾请您歇一会儿吧。”
他从她的眼瞳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身上满是血污,束的发都散了,脸上也沾着血。
从她的双眸里,他还看见了关切,悲伤,与……嫉恨。
他抬眸,瞥见了在承光殿的燕寝门前蹲身行揖的大司马夫人。
瞿清如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了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萧珣跟前:“陛下在上林苑受惊了,这是妾请太医令开的安神汤。陛下用了吧。”
萧珣盯着她身后的大司马夫人,霍然一抬手,那碗汤药就从瞿清如的手里滑落了下去。
碗盏的碎片崩掉到了大司马夫人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