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蔼然,平易近人,问了谢沅一些燕大的事,然后还送给她几本新刊的书,有他的亲笔签名,还特地写上了【赠沅沅】几个字。
谢沅受宠若惊地接过,双手认真地环抱着书册。
临走时,王老先生多留了她片刻。
“你跟你爷爷很像,”他很轻声地说道,“七五年的时候,我在雍城见过他最后一回,就十分钟的间隙,他还在跟我讲乾嘉考据。”
想到旧事,王老先生笑了一下,但他的眼角却带着泪。
这是谢沅不曾听到过的旧事。
她看过很多资料,却并不知道这一件。
“如果真的很喜欢做学问的话,就学下去吧,”王老先生温声说道,“你爷爷讲了一辈子的平等,一心想教出一个名垂千古的女学生。”
“要是知道你喜欢哲学,还学得这样好,”他蔼然地说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沅的长睫颤抖,水光波动。
她抱着书册,向王老先生鞠躬,声音也在颤:“多谢您。”
谢沅出来后李秘书接住她,笑着说道:“没有骗你吧,沅沅?王老先生人是不是很好?一点也不吓人。”
她揉了揉眼眸,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嗯。”
下午没有事情,谢沅回去后睡了好久,到六点才起来,霍阳亲自开车过来,接她去海边。
她睡得头晕,好在车是敞篷车。
谢沅坐在副驾,霍阳是她很熟悉的人,跟他的相处比沈宴白还多,而且他虽然浪荡风流,但待她当妹妹似的,除却被沈长凛撞见的那次,一直都很温和。
她的戒备降得很低。
谢沅忍不住地软声问道:“霍阳哥,结婚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常出门了?”
她这句问话来得猝不及防,尤其是听到“结婚”二字的时候。
霍阳心头一跳,还以为谢沅知道了什么,他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不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
“哦。”谢沅点点头,“那结婚后还能读书吗?”
她声音很轻,有些柔软,像是花瓣,缓缓地飘进水里。
夜风急急,霍阳车又开得快。
“当然是可以的。”他继续说道,“你想怎么读书都成,一路读到博士都没关系。”
谢沅的眉眼弯弯,她忽然笑了一下。
“真的吗?”她柔声说道,“你姐姐们也是这样的吗?”
谢沅的世界很单纯,她十五岁起就被养在沈家,然后就是读中学、读大学,沈长凛将她的身边人全都限定起来了,所以她对世界的认知也那么简单。
当初要让谢沅联姻的时候,肯定没人为她想过这个问题。
这种联姻,肯定是越早越好。
之前沈宴白也跟霍阳提到过,想让谢沅毕业就嫁过去,然后生孩子,最好生三个五个。
也全了联姻的意义,也报答了沈家的养育之恩。
霍阳初听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谢沅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子,哪里指望她能做什么事?
她唯一能做的,好像的确就是为秦家多生些姓秦的孩子,好开枝散叶。
秦家的本家人很少,严格来说,主支除却秦老先生已经没人了。
每一家养育女孩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秦家待女孩其实很好,像沈长凛的母亲沈夫人,一身奔波于理想,也最终为理想而死,说是一曲英歌也不为过。
秦老先生用尽一切为她保驾护航。
但同样是独生女,温家就不一样,温思瑜的生活看似风光,实则处处都是掣肘。
她做女儿时,能享得荣华,可这些富贵,是有条件的。
谢沅什么也没有,那除了生孩子,的确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