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齐应来景和宫用膳,齐延全程一言不发,待膳桌撤下,内侍上茶点,章容忍不住发问:“今日怎么了?课业上有难题,还是遇上什么别的事了?”
齐延摇头。
章容转头唤司檀:“这倒是怎么了?传温瑜过来问话。”
“不必了。”齐延阻下传话的内侍,起身行至下首,掀袍跪地,“臣有一请,想禀陛下。”
章容侧头看了一眼齐应,他面色倒是平静,看不出内里心思,只淡淡问:“要谈政事?”
“是。”
齐延闭目再拜,声音隐含轻颤:“国朝副相,羁于缉狱司已逾一月,外间半点声讯难闻。往重了说,堂堂朝中要员,在诏狱里是死是活都难打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即便当真罪证确凿,陛下欲从重处罚,也当速行讯问,定罪判刑,昭告天下。枷候不审,除杀威折辱外,还有何益?”
一鼓作气将这话说出,至后来,音调越来越高,竟有几分质问之意。
章容微垂着眼,枕边人的性子,她比十来岁的儿子看得更透彻。
帝王权柄在握,生杀予夺,虽偶有怀柔,但内里绝无心慈手软。
齐应执起杯盏,轻啜一口热茶,将肺腑间的浊气都涤净,才勉强压住咳嗽之意。
“朕在,徐相在,便再押一月,朝政也难生什么乱子。”齐应面上甚至还带着丝淡笑。
“这难道还不叫生乱?旧党满心欲诛而后快,新党失主心骨,生怕一朝倾覆,祸及己身,时日再长,恐要生出自救之心。满朝文武无心公务,整日间只知盯着这起案子大混战,上谏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其中又得耗费多少精力斟酌辞格,又还能有多少心思放在为君为民上?”
“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完。”
“臣不知崔相到底是否操纵朝野,闭塞圣听,欺瞒君上,此事陛下应自有决断。”顿了一顿,方道,“臣只以学生身份,为崔少师求一个公正审讯的机会。”
杯盏被搁回案上,惊起轻轻一声响。
齐延将身子伏低,以避君王锋芒。
“抬头。”齐应语气厉了三分,待瞧清他面上隐隐的倔色,才接道,“你是储君,臣工可以惧朕,但你不能,你得学着怎么做君上。”
“陛下春秋正茂,臣不胜惶恐。”
“你若为君,方能明白我之所虑。”齐应声寒似冰,“你来说说,若今日御座上的人是你,你当如何处置?”
四目相对,齐延几要被那双瞳里的君王之威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齐应仍旧直直地盯着他,不肯让他回避分毫。
“不要想着求我开恩,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你当怎么做?”
殿中众人皆屏息凝神,连呼吸声都压抑得极轻,只余更漏沙沙作响。
“群情激愤,不宜再拖,是释是罚,都当速决。”半晌,齐延终于缓慢而坚定地道。
齐应朗声而笑:“那便照你说的办。”
“宣崔述,明光殿觐见。”
第81章
◎你与崔述乃宫外旧识?◎
听闻此令,齐延如释重负,抬头时,额间虽已浮起一层冷汗,但双眸中仍满是坚定与倔强。
章容招手让他上前,执帕将他额间的汗珠擦拭干净:“还不谢陛下教导?”
齐延整冠而拜:“谢陛下。”
齐应伸手比划了下,笑说:“近一年长得快许多,这般长下去,再隔两三年便要与我一般高了。”
“明年都要开府了,若不长快些,怕是震不住东宫僚属。”章容玩笑着接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