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对父亲暗示了联姻的想法后,被他一口回绝,他萧承渊要娶的人,定然是与他心意相通的女子。
是既可以与他吟诗作对,又能同他把酒言欢的知己。
本朝重文轻武,他亦不愿继承父亲衣钵,坚持要参加科举,入翰林、加紫金、知贡举。
回首昔曾勤课读,负心今尚未成名。
就在他做好万全准备,胸有成竹待考的那一年,中书令拿着父亲通敌叛国的罪证,摆在了他的面前。
自此,胸怀大志的少年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挑灯夜读变成了一场痴梦。
甚至连婚姻之事都做不得主,他沈定邦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要他娶他的女儿,又要他主动上门提亲。
那他呢?他还剩下什么?
他也曾对父亲心生怨恨,可直到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才明白其中的身不由己。
他看着案头的那把剑,恨恨地拿起,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捏到泛白:“沈定邦,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
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
从知道沈昭华被胡人掳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谋划,他要利用沈昭华,让沈定邦自乱阵脚。
他隐忍了那么多年,替沈定邦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倒卖军粮、虚兵冒饷,贪墨缮款,桩桩件件都有他的手笔,而他手底下的将士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与野蛮的胡人厮杀,叫他如何不恨!
可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运往京都,沈定邦的一双手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所有的腌臢事都没经过他的手,萧承渊明知背后之人是他,却拿不出丝毫证据指向他。
他清楚的知道沈昭华是沈定邦唯一的烧手之患,却终是没有办法利用一个女子相胁。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妻子,纵使怨恨沈定邦,纵使无法与她琴瑟和鸣,他也不愿意过于苛待她。
而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错过了,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搬倒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萧承渊的夫人,沈定邦的独女,落在胡人手中,手眼通天的温景珩不可能不知道,并且,他绝不会放过这颗有用的棋子。
萧承渊目光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当年的提线木偶已然长成撑起宁朝半壁江山的少年将军,纵然已经有能力与命运对抗,终不似从前模样。
萧承渊回到房间,从前每当自己回来总是能对上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不论自己怎么刻意冷落她,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笑着的。
好似她待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满足。
他不禁对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大概她也是受父亲逼迫,尽力做一个好妻子罢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作为妻子她是尽职尽责的。
可如今房间里空落落的,没有了往昔的笑声。
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仿佛心里也空了一块。
“大概是习惯了吧”,他喃喃道,“来人,更衣。”
一名女使走了进来,低着头解他的腰带。
他穿着铠甲,本就难解,再加上平时都是沈昭华帮他更衣,其他人并未插手过,这名女使竟然解了半天都没把腰带解开。
他平时不苟言笑,下人们见了他都有些怕,此刻越是解不开心里就越慌乱,越慌乱就越解不开,哆哆嗦嗦地解了良久都没解开,弄得他不禁有些烦躁,沉声道:“出去!”
女使如蒙大赦,立马低下头退了出去,只留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心中仿佛也空了一块,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可是他究竟在不安什么呢?
这种感觉太过于陌生,陌生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的了解其中深意。
他转头看向床榻,榻上整齐的摆着两只枕头,一只花青色,一只朱樱色,都是沈昭华亲手缝制。
她说花青与朱樱是最登对的颜色,而花青色最像他,是沉默而内敛的颜色。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拿起了她平日枕的那只朱樱色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