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越径直回了竹水居。
书房只燃了一盏孤灯。
烛火微曳,他独坐于棋枰之前,指间拈了一枚墨玉般的黑子,久久未落。
指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棋子,城西破苑那夜的每一个细节在脑中飞速重现。
暗夜下的短暂交锋,神秘女子不仅有着诡异莫测的身手,还能精准道出断阳剑的来历。
如今,这破布到了沈槐那个病秧子手中,她竟将这其与蒋氏之死,甚至是与他暗中追查的俞贵妃一案串联在一起,冠以凶手遗留之物的借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送至他眼前。
绝非巧合。
无论沈槐与那神秘女子有无干系,他都不得不防。
棋盘之上,黑白对峙,万千谋算于无声处交锋搏杀。陆君越眸间暗流涌动,人却纹丝不动,似是陷于诡异莫测的棋局之中。
孤影映于墙上,被拉得很长。
许久,他蓦然开口:“影一,影二。”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如鬼魅般自覆雪的枝头掠下,正是白日那两名衙役,此刻已然换上了暗卫的装束。
“主子。”二人屈膝抚肩,恭敬无比。
“沈槐今日,可有异状?”
“回主子,沈家小姐在偏厅问了些关于俞贵妃案卷的问题,似对旧案颇感兴趣。”影一板着一张棺材脸。
陆君越追问:“可知那木匣从何而来?”
“是将军府中的丫鬟青玉,您前脚刚走,那丫鬟后脚就抱着木匣来了偏厅,称是奉沈小姐之命特意取来。”
“去查清她的底细。”陆君越头也未抬,又落一子。
“属下领命。”影一身形一晃,如暗影般悄无声息融入窗外凛冽风雪中。
“影二。”
“属下在。”
“加派人手,盯紧将军府,监视住沈槐的一举一动,去往何处,见了何人,说了何话,一律报我,若有异常,即刻来报,不得有误。”
“是!”影二叩首领命,身影亦没入黑暗。
书房重归死寂,只余烛火微曳,孤长的影于地上明明灭灭。
落子无悔。
陆君越手腕微沉,一枚黑子稳稳落下,杀伐果断,毫不留情,这一子截断白子的去路,为黑棋挣出一线生机。
静默片刻,他又从棋罐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子,置于另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
而这轻飘飘的一子,为未来的绞杀埋下了伏笔。
时而执黑,攻势凌厉、步步紧逼,时而执白,守中带攻、绵里藏针,陆君越就这般与自己无声对弈着。
夜色深重,陆君越蓦然起身将棋局推翻,溅起满地玉子。
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陆君越行至窗前,猛地推开窗来,寒风倒灌,衣袂翻飞,刺骨的冷意钻入身体,他翻涌的心绪慢慢趋于平静。
无论沈槐在这将军府的迷局中扮演何种角色、想做什么,他都要将她一步一步引入自己精心布下的彀中。
她不能乱了他的棋局。
谁都不能。
陆君越负手立于窗边,任寒风肆意,他目光遥遥望向将军府,深不见底。
冬夜生寒,素尘叠落,院外干枯的枝桠发出轻而闷的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