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述摇头,默然一阵,又道:“但能猜到一些。”
崔则在旁如品珍馐般地吃着那盘寡淡青菜,慢悠悠道:“既是冲着你来的,便不可能一直潜伏,总要让你此趟无功而返,乃至损兵折将、付出惨痛代价才行。”
崔述“嗯”了声:“这是自然。但子扬率兵排查数日,也没有结果,应当不在城内。”
“那便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人数太多,城中藏匿不下,要么所谋之事在城外。”周缨分析道。
崔则附和道:“要么两者兼而有之。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很棘手。”
崔述目光越过窗棂,望向乌云压顶的天幕,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行至外衙,取来舆图细看。
绥宁县地处山间河谷地带,整体地势西北险峻,东南平坦。北接开阳县,越开阳县往北为鹿鸣山主脉,西北、东北方向为余脉所环绕,南与清嘉、度吉二县接壤。西南毗邻永定县,入县官道便从此西行前往盘州。东南临乐亭路,发源于开阳县境内的宜令河绕城而过,于此折往东南汇入南定河。
崔则与周缨也顾不得吃饭,快步跟过来,一并仔细观摩起这张舆图。
崔述擎着灯,周缨凑得近,不期然便要被跳跃的火苗燎到,崔述将手伸长,以小臂将她往外稍拦了半寸。
灯火倏然远离,崔则顺势看过来,便见着周缨往外退开两步,不自在地与自个儿对视一眼,又埋头看起舆图来。
他往崔述那头看去,崔述只作浑然不觉,换右手执灯,将灯举得更远了些。
光线昏昏,字迹细小,崔则看得吃力,眼睛都有些发酸,无奈瞪他一眼,伏低身子,重新埋首图册之中。
端详数遍后,三人目光不约而同交汇于宜令河。
“荒唐!”崔则怒不可遏,“为一己之私,竟要以一县百姓生计性命为赌注,简直荒诞。”
庭院中树叶哗哗作响,这些时日天气一直闷热得厉害,甚少起风,外头郭谕喜得冲进院中跑圈,欢呼道:“起风了。”
火药,暴雨将至,宜令河绕城而过,几乎不必深想,也能知晓歹人打什么主意了。
崔则道:“难怪这帮人如此安静,连赈灾都未曾阻止,原来是有更阴狠的计划。我现在就命人去传讯,将驻守各地的官兵都调回来,沿河搜查。”
“来不及了,暴雨将至。”周缨看向风云暗涌的天幕,叹道,“对方数日不露面,想必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待疾雨一至,便可毁堤淹民。绥宁县地势低,一旦溃堤,被淹没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非但只祸及一县,恐怕乐亭路西部州县也要遭殃。”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敌暗我明,来不来得及,总得试一试。”崔则大步往外行去。
“二哥。”崔述唤住他。
崔则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崔述又唤了一声:“二哥。”见他仍不动,改道,“搜查也得议个法子,盲目去搜,得搜到什么时候去?”
崔则这才回转至内堂,正要开口,又听崔述转头同周缨道:“你先去歇息,此事机密,我与二哥单独商议。”
周缨唇翕张了下,微咬下唇,将头垂下,道:“好。”
待目视她穿过中庭进了内院,崔则道:“何必避她?”
“二哥猜到了不是么?”崔述直白地拆穿他,“你知道还有第二个法子,为何不肯用?”
“为何不肯用?你是我亲弟弟,你要我亲眼看着你去赴死?”崔则怒视着他,额上青筋暴起,“你知晓背后到底是谁了么?你就要去送死。以自个儿一条命换一城百姓安宁,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是不是?”
“知道,所以才要去。以他之心性,我若不露面,绥宁县必会为我陪葬。”
崔述微垂眼帘,低声道:“人无贵贱,事有轻重。再者我并非是白白去送死,让斥侯跟着我,应当能探知地点,抢先行事。”
“你如何敢肯定,那帮人抓到你之后,不会立时杀你,反而会让你知道具体地点?”
“定然不会让我知晓,但疾雨将至,贼人不会驻扎太远,但凡现身,沿周边盘查,便会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