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碗简单的番茄蛋花汤,汤色清亮,蛋花如絮。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再看向解下围裙、挽着发髻、依旧优雅如初的何婉茹,由衷赞叹:
“何老师,真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
何婉茹浅浅一笑,那笑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面颊上那淡淡的红晕似乎又深了一些:
“一个人生活久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她为我盛了一碗晶莹的白米饭。
晚餐的氛围出乎意料的平和温暖。
食物的香气和胃里的充实感,暂时熨帖了那颗被痛苦和愤怒啃噬的心。
何婉茹没有刻意安慰,只是轻声细语地聊着学校里的趣事,聊着娟娟今天在课堂上难得的安静瞬间。
她的声音像潺潺溪流,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沉默的间隙,让我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饭后,我们移步到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暖黄色的落地灯光,营造出一种私密而放松的氛围。何婉茹重新沏了一壶清茶,端来切好的水果。
“娟娟……这孩子,心结还是很重。”
何婉茹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疼惜。
“在乡下被欺负怕了,总觉得所有人都会伤害她。维民,她真的很依赖你,虽然她不会表达。今天她冲过来抱住你喊‘爸爸’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里很久没有的光彩。”
她将一杯温热的茶轻轻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这个话题让我心头一软,也勾起了更深的思绪。我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
“是啊……有时候觉得,娟娟和我,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只不过,她比我更无辜。”我苦涩地笑了笑。
“还记得吗?”何婉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暖意,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的重心,“那年你才高一,为了交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天天泡在图书馆,人都瘦了一圈。那本厚厚的数学竞赛题集,你硬是啃完了,还跑来问我那些刁钻的几何题解法。”
她的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穿越回了多年前的临江一中校园,“那时候的你,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像头小豹子。”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那段为了梦想拼命的日子,纯粹而充满力量。何老师的悉心指导和鼓励,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怎么会不记得?要不是您帮我梳理思路,点破那些关键点,我可能真过不了那道坎。您那时候……真严厉,但也真耐心。”那段时光的回忆,像一剂良药,暂时缓解了当下的剧痛。
“严厉是为了让你飞得更高。”何婉茹莞尔,眼波流转间带着师长的欣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现在看到你,已经是临江的市长了,肩负着更重的担子。听说市政府最近在酝酿教育改革?尤其是职业教育和基础教育的衔接?”
这个话题打开了我的话匣子。
或许是酒精(晚餐时她温了半杯黄酒佐餐)和环境的双重作用,或许是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那种让人安心倾诉的气质,我不知不觉将工作上的压力、抱负、甚至一些尚未公开的、关于优化教育资源分配、推动职业教育特色化发展的构想都说了出来。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会议纪要和高层讨论中的计划,此刻像朋友间的聊天般自然流淌。
何婉茹听得极其专注。
她不再是那个温柔安慰我的女人,而是变回了那个敏锐、专业的何老师。
她微微侧身对着我,一手托着腮,那双漂亮的杏眼在灯光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时提出一两个关键性的问题,或者分享她在教学一线看到的实际情况。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我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每当我的茶杯空了,她会自然而然地续上温热的茶水;果盘里的水果少了,她会适时地添上新鲜的。
她的动作轻柔而体贴,像无声的支持,鼓励着我继续说下去。
时间在深入而投入的交谈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夜色早已浓重,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院墙之外。
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人低低的交谈声,茶壶里水汽的微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越来越紧密的联结感。
当我终于停下来,喝了一口温润的茶水时,才惊觉四周如此安静。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清晰地指向了晚上九点整。
几个小时,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水果的清甜,以及一种……因长时间的、深入的、甚至略带私人性质的交流而产生的微妙氛围。
灯光柔和地洒在何婉茹挽着发髻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那袭黑色旗袍在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