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主上问自己,不是更容易得到答案吗?”
这世上,能够真正用出溯荒印的寥寥无几,当初叶夙为了在阿织的灵台封下榑木枝,魂魄遭受重创,要成功在浊气裂缝上种下溯荒印,施术者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元离又知道,奚琴有此一问,不是真的不知答案,他猜到了施术者是谁,不忍想象这个人的结局。
元离的魂魄几乎快散入黑暗中,他静了半晌,说道:“当初白帝取上古昆仑玉,制成溯荒镜,试镜于岐山,言曰‘岐山妖祸,溯荒将出,三封三禁,逆天时,以平之’。后世对于这句神谕多有不解,只有青阳氏知道它其中的一层浅意,是重君告诉我们的。
“神有穿透过去未来的能力。重君说,当年白帝在试镜之时,隐约看到了千年后的几许光阴瞬息,这才得出‘逆天时,以平之’的结论,而白帝剑,正是白帝根据隐约窥见的未来碎片铸就的。
“因此,尽管天道示世,人族必将遭受大劫,重君说,当年神明对未来的刹那一瞥,不失为一线生机,它是无数个黑暗瞬息中的唯一光明,尽管非常渺茫。这也是重君为何不惜违逆天道,都要帮助人族的原因。
“但重君也说了,正因为白帝隐约窥见了将来,白帝剑的真正用法,也藏在了他留给人族的这句神谕中。后来青阳氏迟迟没有踏上寻剑之路,固然因为一旦寻剑,必先引发妖乱,与寻剑的初衷背道而驰,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未能领会白帝留下的神谕。无法得知白帝剑的真正用法,即使寻到白帝剑也是徒劳……这些,待主上成为原来的自己后,自会想起,体会只会比属下更深。”
“所以,主上,您知道吗?您是千年来,在黑暗中迈出第一步的人。这一步不易,前方没有方向,一旦错踏,就是万劫不复,可这也是属下与风缨他们,愿意至死追随您的原因,同理……那个溯荒印的施术人。”元离说到这里,虚弱的魂魄喘了口气,“他愿意做出牺牲,一定有一个心甘情愿的理由,属下……属下虽未能与他结交,但也知道,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违逆本心,因此,主上不必为他难过……”
奚琴听元离说着,那些在脑海中浮沉的过往片段越来越清晰——
“想要寻剑,必先引发妖乱?”青荇山中,问山听到这句话,回过身来,“为什么?因为你们把溯荒镜从浊气裂缝上取下来了?因为徊的灵气不能支撑太久,浊气必将外溢?”
“就没有别的法子?”
……
“喂,大徒弟,你过来。”云过溪边,一身青袍的剑仙斜倚着一根翠竹,含笑招手,“问你个事,那个溯荒印,是只有青阳氏的人能学,还是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只是很难?那么青阳氏主上且看看,为师的资质怎么样?”
……
“你和他其实一样,一辈子克己自苦,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若是重来一回,我倒是愿你自在一些。”
青荇山最后一场初雪,阿织在竹林中练剑,问山坐在屋中,望着窗外飞叶碎雪,缓声道,“但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请师父指教。”
“最重要的是……”问山转过脸来,忽然催骂,“大徒弟你托生之后可动作快点,为师又没白帝剑,封不了那浊气太久,万一撑不到你找齐剑的碎片,你说该怎么办?”
……
二十年前那场妖乱,想知道真相的不止阿织,还有奚琴。
虽然从来也不提,他也曾在寂无人时辗转反复,不信那个他今生单听名字就觉得亲近的剑尊,会做出那样的事。
今日,走到轮回边境的奚寒尽终于在支离破碎的往事片段中,隐约窥得了几许因果。
但,这就够了。
这几许模糊的因果,已足够令他不悔此生。
奚琴道:“我知道了。”
“对了。”他问元离,“那个用来储存记忆的梦螺,挺有趣的,你还有吗?”
……
其实无须更多迟疑,真到了这一刻,奚琴反而格外平静。
他望向沉默无声的句芒画像,跟随神明一同闭上眼。
一身灵力本来敛在灵台,压制着魂血封印,这一刹那全然释放。
分神仙尊修为傲人,汹涌的灵气霎时蔓延而出,在甘渊凝结成海。灵海中竖起三堵铮然的灵墙,冷霜坚冰一般,每一堵灵墙都可以隔绝一层灵力波动。
做完这一切,奚琴稍稍放下心来——放逐崖离祭堂很远,本身设有禁制阻隔,再加上这三道灵墙,阿织纵然灵识过人,解封……应该不会打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