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茸自然笑着接了,也不嫌脏,抱书同秦炎还要阻拦,要借些净水给他洗,他已放在口内吃了,唇上染了些黑紫汁水,还笑说:“好了,多些你的款待,茶我们就不吃了,哥哥们还赶着去别的地方呢。”
便就叫这小童目送着离开了这野草遍围的旧院。
几人离了这里,顺着刚才秦炎在前头开路砍断的一些野刺灌木遍布的小路,寻着树边栓着的马儿,重又骑回了开阔的大路,准备去一去那小童说的春集。
宁茸只在马上捡着手里的桑葚吃,吃的唇紫牙黑手上也都是汁水,他让这个这个也嫌弃,那个那个也摆手,谢执更离他远些了,只有一个秦炎永远跟在后头,等他吃完才给人温温柔柔地擦嘴擦手。
谢执他们一路见两人情态之间并非普通主仆,这红发的男子只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寒冰,只对自己主子才细心无比,简直拥有一个男人不应该对另一个男人拥有的怪异的细心,宁茸也很听他的话,今日更在都统府里见过,那位老嬷嬷也对他的态度非比寻常,跟着他们,有些地方虽是看不惯,也不好说什么,朱启赟只看着宁茸笑,外头只传这公子是痴儿,如今倒也不知他到底傻不傻,倒是可爱的紧,瞧着没什么心眼儿。
又只拣着谢执追问说话,很热络的样子:“什么时候你们这么熟了?没见你交过什么朋友?”
“偶然,殿下。”
“你早起便过来了?一人来的?”
“是,殿下。”
“……”只好又寻着柳三清说话:“说着,今年秋天就开科考了,你家里可说过什么没有?是叫你等荫,或是府中肯捐,还是走正经考试的路子。”
柳三清修长的腰身始终不尽挺直,叹道:“回殿下,我这样家世,比不得别人,哪里荫得,我爹官做的清贫,哪里有钱捐,还是得走考试这条路。”
说话间,宁茸停下了马儿,原来是到了集头,见着路边一对儿老小在柳树林傍边开了一个买野菜春茶的饭摊,多是京郊四方过路的农汉穷人在吃,桌子只有两张小的,椅子也矮小,就这还多的坐不下,路边多是捧碗蹲着吃豆饭的。
今早上胡嬷嬷出奇的精神好,起来的早,来了他院子里给他煨汤下面,他自然被迫起的早,吃的也早,他们出来打马或急或慢,说笑看景儿,其实此刻已到过午时分,柳林飒飒,艳阳和煦,老人的小孙女儿藏在石灶下烧火,老人自己捣些野韮春酱,宁茸见那桌上摆着些红绿都有的芝麻油淋过的一些野菜叫他们配着煮烂的豆粥吃,简直香的馋人,干了苦力活的人,吃饭喝茶尤其香,使人很有食欲,停下在这里,再也动不了马。
也因这熟悉场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他也在灶下帮忙烧过火,坐过这样的粗木桌子,那时粗木桌上摆的都是些鱼虾,蔬菜在那里是很难得的,他身边陪着的也只有一个。
秦炎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下马帮他张罗,那桌上一些贫民,一见他们一行人,立刻就从高头大马和华光绣彩的衣裳知道是官家人,让了桌子出来,有锄铲的就坐在自己劳动用具上,没有的仍旧学人蹲着,把小菜放在地上夹着吃。
谢执眼里全都是那桌上还附着的陈年油垢,还有上一拨人留着的汤渍菜碎,看向宁茸,很是不赞同:“你非要在这里吃?”
宁茸今日生辰,惯的不像样,况且如今又不怕他去告状了,笑说:“是的,你不吃就在上头别下来,我不带累你的干净。”
谢执不说话了,曲弘、柳三清更是不肯屈就,朱启赟倒起了意思,方才那小童要给他们倒水,他也没说什么,一直笑着,也会破天荒地要宁茸手里一颗桑葚,很新奇的吃,如今也下马,说道:“来,我也尝尝!”
他生母出身寒微,从小跟家里的奶母丫鬟等穷苦人家的儿女都耍的很要好,性子也活泼,是后来嫁入天家才叫磨的沉静稳重,但也从小带染的他也不在意这些身份贵贱。
秦炎给宁茸在椅子上铺了香帕子,又仔细擦了桌面,杯筷都认真给他用水盥洗了,才叫他用饭。
抱书只是伺候着大皇子殿下用饭。
剩下几人虽然嫌弃,却皇子下马,他们不敢再在马上,也就撂缰下马,不过立在桌子后头,死也不肯坐那脏凳儿,一问时,只说:“不饿。”
宁茸不服气,从桌子上站起来,追着曲弘、谢执、柳三清他们掰嘴,一面撵还一面骂道:“惯的!什么毛病!又吃不死你们!”
曲弘一见他笑着往自己扑过来就呆住了,也不肯躲避反抗,叫他硬生生把嘴巴掰开喂了一口果馅儿春饼,问道:“好吃罢?”
曲弘嚼了一嚼,倒真是油香有滋味儿,点了点头。
宁茸又追柳三清,柳三清笑着告饶,自己接过来吃了。
独是谢执,宁茸再缠也嫌脏,没肉也不肯吃,宁茸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翻刀只去前面集市买了新椅子桌子,又掏出自带的干净吃食,小孩儿一趟一趟搬过来,洒了香粉擦干净,才伺候他主子坐下洗手用饭。
把众人看得咋舌。
吃毕饭食,那桌椅就留给了摊主,谢执仍旧漱口洗手,嚼他的薄荷叶。
天色尚早,几人正不知往何处去,柳三清却提议道:“这里不是离豹营极近?早想去宁帅治下的营里逛逛,若今日没宁茸在,我还不敢提呢。”
“宁茸,该你做东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