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欢动作一顿,镜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放下帕子,转身看采苓,面上没什么表情:“你真当本宫是想看那劳什子灯会?”
采苓怔住:“殿下……难道不是?”
“傻丫头。”孟昭欢轻笑一声,那笑里带几分狡黠,又藏几分复杂,“那都是编来哄他的。”
“哄……哄他?”采苓越发糊涂,“为何呀?”
“为何?”孟昭欢走至窗边,望向外头沉沉夜色,“你也瞧见了,裴寂那人油盐不进,说一不二。硬碰硬不行,只得使软的。”
她转回身,眸光亮晶晶的:“他不是觉着本宫骄纵任性么?不是认定本宫只会哭闹么?我偏要装得可怜兮兮,告诉他这是本宫和亲前最后心愿。话本里说了,男人嘛,尤其是他那种自诩正直的,最吃这套了。”
采苓这才恍然大悟,嘴张得圆圆的:“殿下,您是想……”
“叫他放松戒备。”孟昭欢接过话头,语气笃定道:“如今他将我看得死紧,莫说钻狗洞了,连近府门都难上加难。若叫他觉得我不过是个除了想看灯会别无他想的小可怜,对他构不成威胁呢?这书里说的美人计自然就成了。”
她走到采苓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心总是肉长的。他今日能应我带我看灯会,明日便能应我别的。只要他心软一回,便会有第二回、第三回。待他彻底放下戒心,咱们再寻机逃走,岂不容易得多?”
采苓听得连连点头,转念一想,又有些忧疑:“可是殿下,裴小将军那般精明,他会不会……”
“他再精明,也是个男子。”孟昭欢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自信,“上回咱们看那话本,当时本宫就觉得里头说得极在理。对付男人,有时眼泪比刀子管用。你没瞧见他方才那神情么?分明就是心软了。”
她说罢,唇角弯起得意弧度,可笑着笑着,那笑又渐渐淡了。
采苓看着她变幻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那……您就一点也不想看灯会吗?”
孟昭欢默然。
想起方才同裴寂说的那些,说自己从没好好看过灯会,说想试试糖画和面人,说想猜灯谜赢灯笼……那些话,一半是假的,一半,却是真的。
小时候跟着父皇去灯市,确实总是坐在马车上,隔着重重护卫,远远地看一眼。那些模糊的光影,喧闹的人声,像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却又让她莫名地向往。
她是真的有些想看看,那纱后头的世界,究竟是何种模样。
“想不想,有什么相干?”她回过神,语气又恢复了平淡,“总之,那只是个幌子。等咱们逃出去了,想看什么灯会没有?”
采苓点点头,不再多言。
寝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孟昭欢走至床边坐下,告诉自己这一切皆是计策,是为逃脱,是为活命。裴寂不过她棋局一子,是个可利用的物件。
可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浮出裴寂应允她时的模样。他侧脸在柔和的灯笼光下,仿佛也没那般可憎了。
明晚的灯会……会是何等光景?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想这些作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她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明日,定要演得更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