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时间结束时,江昭总是如蒙大赦,第一时间冲出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江叙则会在他离开后,静静地坐一会儿,重新整理一下被轻微打乱的桌面和思绪。
这种强制性的共处,像一把迟钝的锉刀,慢慢地、无声地磨着两人之间的界线和棱角。
江叙开始熟悉江昭学习时的小动作,知道他哪类题目会卡壳,甚至能从他呼吸的频率判断出他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在神游天外。他依旧觉得吵闹,但那种纯粹的厌烦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习惯”的东西。
江昭则更直观地感受到了江叙的厉害。那不是死读书,而是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力和逻辑思维。他依然觉得这个哥哥冷淡得不像话,但心底那点不服气,渐渐被一种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佩服所取代。至少,在江叙身边,他确实能多学进去一点东西——尽管过程痛苦。
除了学习,生活中其他细微的磨合也在继续。
江昭发现江叙对某种牌子的矿泉水情有独钟后,偶尔从超市回来,会顺手多带一瓶,默默地放进冰箱属于江叙的那一格。
江叙注意到江昭训练后总是饿得翻箱倒柜,会在晚上学习时间开始前,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盒牛奶或者一小份洗好的水果。
这些举动悄无声息,没有言语,仿佛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为了避免更多麻烦而采取的行动。
秋意渐浓,窗外的香樟树叶开始零星地变黄脱落。
周六下午,江叙从图书馆回来,发现江昭居然没出门,也没打球,而是窝在客厅沙发里,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冒着虚汗,整个人蜷缩着,和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了?”江叙放下书包,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但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江昭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声音都弱了:“……胃疼。可能早上训练完喝了凉水,又吃了辣的……”
江叙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他打开橱柜看了看,又烧了壶热水。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走出来,递给江昭。杯子里飘着几片生姜。
“喝点热水。”他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注意。”
江昭有些意外地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似乎连带着胃部的绞痛都缓和了一丝。他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姜水的辛辣味冲入口腔,带来一点奇异的暖意。
“……谢谢哥。”他低声说,声音闷在杯口。
江叙没回应,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之前看到一半的书,安静地翻看起来。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么存在着,像一个沉默而稳定的背景音。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江昭偶尔因为胃部不适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江昭捧着那杯姜水,慢慢地喝着,胃里的寒意似乎真的被一点点驱散。他偷偷抬眼看向旁边的江叙。对方垂着眼,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只是恰好坐在这里看书,并非为了陪伴谁。
一种奇异的、安心的感觉,伴随着胃部的暖意,悄然蔓延开来。他忽然觉得,这个冷淡寡言的哥哥,似乎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
胃疼持续了半个下午才好。期间江叙起身给他换过一次热水,依旧一言不发。
等到江昭终于感觉活过来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江叙合上书,起身准备回房。
“哥,”江昭叫住他,语气真诚了许多,“那个……谢了啊。”
江叙脚步停住,侧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上楼去了。
江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三楼拐角,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凉透的空杯子,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秋日的傍晚,微风带着凉意从窗外吹进来,却吹不散屋内那一点悄然滋生的、微弱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