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雾抬起头,在酒店顶层联排的总统套房里,寻找他们这几天共同居住的那一间。
她不知道,哪一扇窗户里坐着苏致钦。
但她确定,今天晚上,苏致钦哪也不会去,他一定就在酒店里。
乔雾深吸一口气,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跑。
之前干呕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她跌跌撞撞地踩着雪,却又很笨拙地被自己的脚绊倒,重重摔在了雪地里。
她摔得很狼狈,被呛了一脸的雪,连鼻子都被撞到发麻。
有推着菜篮子的俄国老奶奶好心地扶她起来,让她走路小心,雪天地滑,摔倒了会很疼。
陌生人的善意像暖融融的壁炉,几乎能在顷刻之间抚慰她生理上的巨大不适。
但苏致钦却让自己永远隔绝在善意之外。
乔芝瑜以前总告诉她,让她不要轻易放弃画画,倘若她心无旁骛,她会比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连宴安都说,他之所以愿意破例教她,是因为她像是生来就对周遭事物有巨大的共情感知能力。
但她现在恨死了这种共情。
她只要一想到苏致钦,从出生到现在,从母亲去世到现在,从流放到现在,从回归到现在的每一个阶段所经历的事情,只要想到他用温和的微笑宽容而怜悯地跟人交谈,微笑着跟她分享糖果的样子,她都会难受*到忍不住想要尖叫。
闪回在脑海里的,苏致钦的每一个像是被精心计算好弧度的微笑,都能压迫到她喘不上气。
就算有血脉关系的莉莉丝,在说起继承人可能会因为各种意外英年早逝时,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都像是习以为常地接受、泰然。
那个口气像是在说“啊,他们很容易就死掉的,死掉了大不了换一个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能这样?
巨大的窒息感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而这种事情,像阿芙罗拉、卓娅,甚至苏致钦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乔雾大口喘息着,捂着脸。
眼睛好难受。
眼睛快要难受死了。
她用力揉了一下酸到发疼却干得根本流不出眼泪的眼睛。
张灯结彩的平安夜,阖家欢乐的假期里,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是为他点明,也从来没有一盏曾为他点明过。
她跑了几步,夹着冰霜的雪粒砸在脸上有点疼,她踩到结了冰霜的地面,又跌倒。
她站起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平复心跳。
大口呼出的白雾蒙上她的视线,又在顷刻间散开。
那今晚,就让她,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极光无法融化山峦的雪,但至少可以让人永远记住极光停留的样子。
酒店门前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公园,她需要通过侧道才能绕进酒店的门口。
侧道的灯没开,她只能借主道过来的光线,才能找到侧道的小路。
然而,就在她踏上侧道台阶的第一步,侧道两侧的灯如同琴键般,又似波浪般,层层推进点亮,从点到线,往酒店门口的方向延伸,两边的路灯如同拾级而上的天梯,一盏一盏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