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走远,这守城的士兵也是奇怪:“怎么上头早就知道周误时今天回来,所以单放他一个人?”
另一人说:“一早便说了,还以为他早早回来,这已经是晚了。”
周误时并不知道自己晚了早了,也不知道什么是晚、什么是早。
他一路疾驰到那宅院,门口御马监的人见有人过来,立刻紧张起来。
毕竟,汪直现在还是御马监的大太监,掌官禁军。
就算大家一山望着一山高,心里明白汪直怕是领导不了他们多长时间了。但若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对……这可不是踩他们的脸么,绝无可能。
周误时刚要自报家门,对方一眼打量他:“周误时?进去吧。”
所有人让开一条路,刀斧还在半空中,颇有些要加身的意思。
周误时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他没空多说什么,直接冲了进去。
之前他来过这里,还是和万筝一起。此时两眼一晃,看见亮着灯的那间房,立刻就冲了进去。
烛光下、汪直坐在桌子前。
光打在他身前、显得特别静谧,无欲无求。
汪直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这一路匆忙,片刻都没有休息,而且幸好带着两匹马。如今周误时靠着门框,一时之间腿有些软,竟然站不住。
他张开口想喊他,又不知道喊什么好。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真的不知道……
听了覃力的话,他然经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猜到,但他总是不愿意相信的。
那些奇怪的、不应该的,原来都是这样的解释。
所以,在应天府,他才会舍身救自己。
所以,他应该早就认识爹了……甚至于……
推断拼凑出一些东西,可这些终究不是他自己回忆起来的,总归不真实。
他突然翻出一块银子,对身边一个人问:“你会水?”
“会。”
他把银子塞给他:“帮我个忙。”
看着面前幽深的水塘,对方也有点儿发怵。
“你看水池这颜色,可不浅。你不会水,你敢下去?”
周误时说:“要的就是它深。”
“那这样吧,为了咱们两个人着想,你给自己手绑上。”对方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人溺水后不受控制,你要是死拽着,不定把我也拖下去,所以得你给捆起来。”
他义无反顾说:“好。”
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能够回想自己的一生。也许这个法子能让他记起从前。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声音从耳边一下子被抽离,冰冷的水包裹了全身,但他的手被捆在身前,也没法扑通挣扎。
他只能双腿乱蹬,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蹬。但还是抑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他仓促地睁开眼睛,只在深深浅浅之中看见头顶有一束光。
可是随着他的挣扎,那束光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越来越暗淡。
如果此时此刻他的手没有被捆住,那么他一定会拼命伸手,想要抓住那一线光。
好像那不只是一束普普通通的光,而是他人生的唯一一条路。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