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断不可让云晚舟知晓。
谢无恙眸光闪了闪,低声道,“弟子并非这般不懂事的人。”
云晚舟神情未变,潭水般的黑眸上下打量着他,不知信了多少。
谢无恙藏在袖中的指尖不自在地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云晚舟终于有了后文。
“罢了。”云晚舟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先离开这里吧。”
谢无恙动作一顿,片刻后方才回神般点了点头。
“好。”
他本以为云晚舟要有一番质问,至少问清楚他为什么会在一起画符时突然出门,又这么巧合地来到了地牢中。
可他却只问了这么寥寥两句,便没了声息。
好像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得到毫无保留地信任。
与云晚舟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像是有微小的电流划过心脏,掀起一阵痒意。
素来冷清的凤眸像是漩涡般,勾得人心神动荡,沉沦其中。
谢无恙呼吸变得有些凌乱,像被什么东西蛊住般,赶在云晚舟转身前伸出了手。
指尖蹭过对方的指尖,似是想要握住,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握住那洁白无瑕的衣袖。
“师尊……”
云晚舟转身的动作一顿,目光从抓在袖间的手望向谢无恙的脸,像是在无声问他有什么事。
谢无恙的动作甚至没有经过大脑,又哪里是真有什么事,云晚舟一问便卡了壳,要说的话在肚子里酝酿了半天。
他直觉借口请教剑招,也许是他们那层师徒身份下最好蒙混过关的方法,以云晚舟对弟子的看中,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但不知为何,谢无恙却有些舍不得今夜的云晚舟。
又或许说,舍不得他们难得的,脱离师徒身份下的独处。
谢无恙藏了心思,一言不发,云晚舟就静静瞧着他。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周遭安静地只剩下两道起伏交错的呼吸声。
“不想回去?”云晚舟肩膀一松,无奈地服了软。
谢无恙默了片刻,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那便与我一同去个地方。”一只缠了绷带的手落在谢无恙攥紧的指尖上,轻轻拍了拍。
即将撤离时,又被人反扣住了手腕。
谢无恙只觉得胸口像是藏了一把火,烧至五脏六腑,浑身发烫,连脑子也不甚清醒,催促着他快点做些什么。
但是杀身之仇、师徒之名……
谢无恙眼底有瞬间的猩红,情绪翻涌间,脑中闪过那血色荒芜的魔界战场。
魔族修士与人族修士不同,魔族修的道乃嗔痴怨恨。
仙门求无妄,魔族却恰恰相反。
谢无恙幼时看了太多人性丑恶,硬是凭着滔天恨意与执念,一步步爬了上来。
浊气吞人心智,也食人肉身。
这种力量强悍霸道,却也会反噬其主。
魔族修士死后,有一部分甚至连尸身也留不下,化为浊气存于天地,在魔界上空徘徊不散。
最后一场战役,除了尸山血海,那黑雾已经浓得看不出周遭原貌了。
谢无恙走在其间,脚下时不时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皆是他的同族。
小到刚出生的婴孩,大到病入膏肓的年老人,全都化作了脚下的一滩血水。
也许某一场雨便将他们冲散,也许不久的将来,与魔界疆土融为一体,世世代代,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