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现实却狠狠打了这帮人一巴掌,放榜那日,陆舒白的名字赫然居于榜首。
中州朝代更迭频繁,不是没有出过女相,彼时南雍还正是女主兴的时候,只是这般一举将一帮高门世家子弟甩在身后,荣登状元榜眼的人,陆舒白却是第一个。
这般百年难遇的天才,却碰上了南雍最为衰颓的年岁。
大厦将倾,便是最好的工匠,都无法力挽狂澜。更何况,又遇上了沈钰韶这样昏聩的君主,虽位居中书,形同宰执,和无权的傀儡又无甚两样。
沈钰韶不敬她,反倒宠幸奸佞程卅,致使南雍更为衰败;更有甚者传言,就连陆舒白那双令人叹息的残废的双腿,都是由沈钰韶一手造成。
稍有些年岁的长安百姓还记得,十八年前陆舒白状元及第时,还是完好的一人,这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更不得而知。
方敬淑跟了上来,议论声登时偃旗息鼓,她看了一眼,叹气道:“都散了吧,伺候至今,也算你们忠心了。”
宫娥内侍们面面相觑,品着她的语气不似作假,便有人开了个头,呵腰朝她深深一拜:“多谢陛下、方殿直成全。”
紧接着,身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上来皆是一拜,头也不回地便跑出了大殿。
不过片刻,偌大的太极宫便恢复空寂,只剩三人孤影凭吊。
方敬淑没有入内,仍旧侍候在暖帐外。
沈钰韶脱力般倒在胡榻边,脑袋的疼痛还一阵阵地发作。
车轮声在耳边响起,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轮椅停在自己身后,没有作声,来人只是轻轻俯下身,捡起散落在她脚边的书籍画卷。
捧在手心里看了看,是一本《文殊菩萨心经》,被沈钰韶扯得支离破碎,没了全容。
良久,她像是翻了翻那本心经,看不出个所以然,轻叹了口气:“陛下,头风又发作了?”
沈钰韶终于抬起了头,神色惘然。
陆舒白离她近在咫尺,她疼得脸色惨白,呼吸不均,扭过身,揪住了陆舒白一角藕荷色的衣摆。
陆舒白只任她拉扯,垂下琉璃般的眸子,目光轻柔地扫过她发黑的眼下,眉头不经意轻轻皱了皱。
片刻,闻着她身上的白芷香,沈钰韶才觉得额头那阵疼痛稍缓了几分。
她缓缓将脑袋放在陆舒白还带有寒气的膝头,手还死死揪着她的衣摆,不肯松开。
“梁军还有多久攻城?”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味,沈钰韶终于觉得脑袋清明了几分,颤声问。
“今夜,梁王太女已达灞河边,欲今夜子时渡河,破城门。”她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长安亟破,山河欲碎。
沈钰韶听罢,不知想起了什么,埋在她腿间,轻轻笑了起来。
“梁王太女早慕你的才名,今夜攻城,只怕要上赶着将你收入麾下,为她所用。”也罢,当今百姓都道陆舒白错奉昏主,去为梁王太女效力,恐怕正遂天下人愿。
陆舒白的神色却松了松,低下头,迎上她狐狸眼中闪烁着的讽刺的光。
“臣,此生不奉二主。”片刻后,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