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冷不防升起了一丝畅快,她喜欢看他这样质问她的模样,好像永远在歇斯底里,溃不成军的人终于不是只有她了。
她偏开头闭眼,故意将语气压得很平,“听说自尽的人,魂魄会永远留在那个地方。”
这话的意思便是承认了,她想死,但是不要死在石室里。
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他困住。
是很有攻击力的话,完全是带着要激怒他的念头。
可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又骤然变得很轻松,“这么不情愿?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可惜了,是死在石室还是外面,都没有任何区别,你死了,也还是我萧执聿的妻子,入的是萧家的族谱,进的是萧家的祖坟。百年之后,我们还会合葬一处。任血肉化成了水,骨头生了洞,我们都还是要在一处的。”
他半弯着腰身看她,冷眸里沁出笑意,“生同寝,死同穴。绾绾,你躲不掉的。”
疯子!
疯子!
柔软
锦衾像是骤然被水浸透,压得胸口喘不赢气,她迅速从榻上坐起了身来,将锦衾甩在他的身上,推开他和他拉开距离。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吼道。
萧执聿没生气,面色寡淡地拉下锦衾,又去扣她的脚踝。
看似抓得很轻,手上的力气却极大,任她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被他强硬地重新按了回去。
他没管她愤恨的眼神,垂眸细心地为她掩实被角,再开口时嗓音也轻了起来,没再冷嘲,像是要跟她话家常一样。
“今早宋先禾来,猜他说了什么?”
苏绾缡没吭声。
他也没非要个回答,继续淡淡道,“林州赈灾粮的事情,程伯侯做得很好,补上了两万石粮食的亏空,解决了林州燃眉之急。”
“绾绾想不想知道这两万石粮食,是从何处得来的?”
被角整理好,他抬眼看她,漆眸深邃,平静得异常。
苏绾缡蹙眉,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她偏开了头,仍旧一副不予理睬的模样。
“是被齐王旧部劫走的那一批。”他公布了谜底。
见着苏绾缡睫毛隐颤,便知她已猜中了其中利害关系,可他还是不肯止步,非要直白地剖析,硬要将时局揉碎了摊开摆在她面前。
“可他为什么不上报?剩下的粮食又去了哪?或者,追根溯源,他为什么会知晓齐王旧部藏身何处,既然得了粮食,那么人呢?若是死了,尸体又在哪儿?”
“宋先禾已然得了消息,那朝中其他大臣呢?想必明日就会有奏疏呈上,绾绾猜猜看,届时,程伯侯,会将谁推出来做他的替罪羊?”
他声音很缓,很柔,可每一个字的吐出,都让苏绾缡心口发沉。他每抛出一句话,她就忍不住颤一分。
直到最后一锤定音,心彻底沉到了湖底,摔得七零八落。
明明才被捞出,她却恍若再次置身其中,甚至此时此刻竟觉比那湖底还要凉。
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他沉黑的眼睛,染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恶寒。
她曾经觉得那双眼睛浸着春水潺意,无疑是极漂亮的。
君子松筠之节,如山巅新雪。她也最爱看他那双眼睛。
可是如今,她才知晓,他有多会伪装。
“你到底想做什么?”几乎是从胸腔里发的气,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作对了,完全是掐着掌心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绾绾问错人了吧。应该是他想做什么?”萧执聿不再笑了,眼神又重新冷了下来,连带着语气都泛着寒,“他自愿成为程伯侯的走狗,为他卖命,就应当会想到水落石出以后,兔死狗烹。”
“萧执聿,你不要这样。他都是为了我,因为我,他才投靠的程伯侯,你放过他好不好。”泛凉的手主动去牵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圣上本就对贺乘舟心中有刺,程伯侯毕竟是簪缨世胄,若他真的将贺乘舟推出,那么贺乘舟必死无疑!
身体承受不住情绪巨变,惊惶中洇出眼泪,砸进锦衾,晕染开一圈湿渍。
他看着她,伸手去揩她滴落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