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拾起了那枚陈葛文下的白子,方才那一句话,他在心中反复熟读神思。
他低下了头,眸色像是洒上了一层暗淡的灰,不自觉的打量着手中捏紧的白子,神思飘忽到了那日父亲同他言说的场景。
恍然,赵钰明白了些什么。
或许有些事,是他生来就该肩负的,但又或许他不该走向一条不属于他的路。
赵钰一字一句的启唇,嗓音温润如山间泉水般清澈:“葛文兄,你于我年长五年,朝中的局势我尚且知晓一二,但仍比不上葛文兄的深知灼见。”
“父亲时常训诫我要谨言慎行、畏天知命,如今我听从了他的劝告,来年科举只盼葛文兄高中状元,好叫我沾一些荣光。”
“你当真这般想?”陈葛文顿住了,看向赵钰脸上恍然的神色,而后又道,“赵大人所言无错,钰弟三年之后再科考实为明智之举。左丞相一势已倒,大皇子一脉再无翻身之地,现今太子与三皇子、七皇子权势相当。”
“太子虽为正储,天子也不曾有过废太子的念头,但先皇后早逝,楚贵妃正得盛宠,又先后育下三皇子、七皇子,母家又得骁勇大将军一党为助。大皇子已不足为忧,往后,三皇子等人便要想法子来斩断太子党羽。”
陈葛文的父亲为朝中正二品大臣,其岳父为正一品武官大将,皆是先皇后的母家一派,自是尊以太子为储君。
而赵永清与莫侍郎为至交好友,莫侍郎又是陈家表亲,关系甚切,一同站的储君一派。
“哐当——”
紧捏在手中的白子掉落到了地上。
赵钰猛然回过神,他手似有些发颤,声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慌张:“若我父亲出事……”
大皇子未倒,朝中三派权势衡立,相安无事。可如今大皇子大势已去,三皇子一派为了储君位置,势必要扳倒太子。
而他父亲,是最好、最易的一枚废子。
“钰弟,你不会出事。”陈葛文弯腰拾起那枚棋子,放进了玉罐中,他轻声道,“这一个月京中不会太平,三皇子一脉蠢蠢欲动,还望钰弟告知赵大人凡事多加小心。”
是了,他不会出事。
可他父亲呢。
在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争夺博弈之中,难免会有几枚废子,弃子以保全大势。
赵钰沉重的闭上了眼,何为君、何为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葛文兄,还望在陈郡公跟前提上一句。”赵钰抬眼直直的望向陈葛文,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握成了拳头,青筋尽显。
像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奈,又像是为皇子争储陷入囫囵境地深感无措。
陈葛文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钰弟的意思,父亲断不会让赵大人陷入性命之忧,但……”
“无妨。”
宽大的袖袍之下,紧握的拳头松开了,赵钰有些茫然的颓坐在木椅上,他又喃喃道:“父亲或许早就清楚明了。”
赵钰垂下了头,细细的看了一遍衣袍上刺绣热烈张扬的茑萝松,瞬间变暗淡了似的,他略有些难堪的勾了勾唇角。
一夕之间,局势却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