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枯指搭上赵钰腕脉,约莫把了一息不到:“风寒入肺,幸未传经。无甚大碍,开麻黄三钱先去表邪,杏仁五钱润肺止咳……吃上几副药发透汗即可。”
陆清梦坐在一旁,也不去看赵钰,只道:“无碍便好,烦请许大夫写下药方,我派小厮去医馆抓药。”
许大夫听有一些传闻,得知眼前之人正是府县中流言中陆公子相好,他是医者,不作多评价,只本本分分的治病救人。
不管满室死寂,他提笔蘸墨写上药方。
陆清梦忽问:“三日能痊愈否?”
“这……病去如抽丝……”许大夫不能下定决断,道,“我观赵公子六脉虽浮但低根沉实,若好好修养,两三日也可病好。”
许大夫留下药方,想起陆清梦的身子,叮嘱一番后,才背着药箱离开。
一直未出声的赵钰看向陆清梦,哑声唤“清梦”,并未换来身旁人的应答,丫鬟小厮皆是低头,厅内寂静非常,唯有暖笼中银丝炭缓缓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
赵钰的笑意僵在嘴角,虽知陆清梦的脾气秉性,但如今一时半刻不理他,心中的苦涩莫不如一碗药汁灌进口中一路苦进全身去。
他不由得苦笑:“清梦,我知错……”
陆清梦充耳不闻,低着头,眼神落在盖在双膝的毛毯上,倒是觉得今日的毛毯纹路格外别致,这一丝一线都彰显溢彩似的。
见状,赵钰撑起身子,雪青缎面的披风从他肩上滑落,露出颈间处被冷汗浸湿的红细带,像是雪地被人折断扔在地上不管的红梅枝条。
他趁机攥住陆清梦的袖袍:“疼,真疼……”
“你若不理我,比风寒还折磨人。”
“哼。”一声冷哼从陆清梦口中传出。
赵钰面色一喜,眼尾透出薄红,声音因咳嗽暗哑:“前日,我得了一袋金丝枣,是京中好友得来赏赐,特百里加急送来的。我不喜吃这些,锁在书房第三格的木匣中,想来是过几日送到你府上,不成想你今日便来了,待会儿我让小厮取来。”
陆清梦闻言抬头,直接撞进赵钰深邃眼眸中,他指尖一顿,声音依旧冷淡。
“金丝枣不是甚么稀罕物件,勉强可吃。”
“我这般疼楚,清梦仍是不舍得理我吗?”说罢,赵钰故作难色,忽然低腰弯身不断呛咳,将苍白的面色咳得满目潮红,冷汗瞬间浸透重衫。
陆清梦下意识伸手去扶,反被赵钰勾住后颈拽低——滚烫的唇擦过耳垂,带着浓浓的热意气息,把陆清梦的耳垂烫得发红。
温柔又带着心疼的声音传进陆清梦的耳中。
“那日暴雨……你吐血昏在我的眼前,将你抱在怀中,我只觉五脏六腑被冰锥扎透一般,浑身冰凉。如今我尝这一次小小的风寒滋味,想起你这些年遭受的疼楚,尤且心疼。”
陆清梦偏过头,眼角尚有湿意:“天生顽疾自是另当别论,又怎可混为一谈。赵郎是自找罪受,逞威风。如今是想起我来了,怎么不干脆等上十天半个月再来寻我呢?我瞧赵郎的脾气秉性也是大得很。”
赵钰温声道:“别再生气,我已然知晓犯错。”
陆清梦冷笑:“我生什么气?我不气,我如何会生气。我陆清梦岂是那种小气之人?!”
赵钰:“……”
他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我的过错。我赵某人从今往后绝不隐瞒你分毫,若有虚言可受五雷轰顶之灾。”
陆清梦猛地揪住赵钰的衣襟,将人按回到座椅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往后再犯浑糟践身子,不必麻烦老天爷。我府中正好有一把翡翠玉匕首,到时我来亲手给赵郎捅个窟窿,切成一块一块的肉,扔进水池中喂鱼吃!”
赵钰笑着说:“都依你,任凭清梦处置。”
见赵钰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陆清梦忽而有些羞恼:“闭嘴,还不快些让下人熬药。”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赵钰将披风披上,道,“我还未用早膳,清梦可愿来陪我一起?”
半晌儿,陆清梦轻‘嗯’一声。
“赵郎。”
走在前面的赵钰听到陆清梦在喊他,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人,问道:“怎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
“不是。”
“是……你送来的轮椅,我很欢喜。”
赵钰忽而勾起唇,病气未散的面色仍似苍白瓷色,眼尾尚未褪尽的高热薄红全化作如玉春风,渗进墨玉瞳仁里,漾出粼粼波光。
几缕散发挣脱玉冠扫过脸侧,愈显的笑颜如云破玉出。
他说:“清梦欢喜,我更欢喜。”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