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俱焚’四个字,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赵钰摇摇欲坠的意志。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的固执被一阵近乎麻木的疲惫取代。
是被逼得绝境、不得妥协的认命。
他与陆清梦对视良久,又像是透过陆清梦看向虚无。
赵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一句话。
“好……依你。”
第62章
柳树村,晨曦时升起的炊烟刚散尽。
王成平蹲在灶前看着即将燃尽的柴火,心中乱得厉害,像是被架在熊熊热焰上来回炙烤。
那日,刘管家发现他们二人的事,阴沉着脸,将赵婉从王家带走。至今,王成平都未听到隔壁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往日里赵婉活泼欢快的声音,而他甚至连赵婉的贴身丫鬟都不曾见到。唯有院子门口守着几个人。
这几日,他的心早已沉入湖底,像是揣了块寒冰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婉临走时,回头望他那一眼,眼眸中盛满了惊慌和未干的泪。
直让他寝食难安,味如嚼蜡。
日夜悬心。
王成平想着,玉娘性子刚烈,要是为了他顶撞府县那位举人兄长,会不会遭遇责罚,还是……他不敢深想,玉娘身子娇弱,哪里禁得起折腾。
山里汉子粗粝的手掌一边又一边的摸着锦绣帕子,那是玉娘偷偷塞给他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的绣着并蒂莲的图案,帕角那个稚拙的‘荷’字仿佛还带着她的柔情温度。
不能再等了。
深秋的雨说下就下,淅淅沥沥的,青石板路湿滑寒冷,积着浑浊的水洼。空气充斥着些许刺骨的寒意,以及若有若无的潮湿泥土腥气。
王成平披上厚重的蓑衣,脚底穿着一双草鞋,顶着漫天的凄风苦雨,深一脚浅一脚。他的脚程很快,跋涉大半日都不见疲惫。
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府城城门将关,王成平踏进了府县湿漉漉的青石板街。
漫漫秋雨不绝,已持续下了一天,雨势甚至渐渐变大。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巴处,不断的滴落,在赵府那两扇紧闭的、威严赫赫的朱漆大门前,湿湿哒哒的汇成一下滩浑浊的水洼。
王成平抬手,叩响府门上的兽首铜环。
“咚,咚,咚——”
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闷,格外的渺小。
门房开了一道缝隙,昏黄的灯光泄出,映出王成平浑身湿透、格外狼狈不堪的声音。
门隙里探出一张脸,门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找谁?”
“我……我找赵婉小姐。”王成平抹了一把脸色的雨水,声音中带着急切,“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就说是柳树村的王成平求见。”
听到他的话,门房嗤笑一声:“小姐?小姐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快走快走!别杵在这里碍事!”
说完,‘哐当’一声,毫不留情面地将门给关上,沉重的门栓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彻底隔绝门外的风雨和王成平的愚不可及的想法。
雨下得愈发大,冰冷的雨水斜吹进来,浇灌进王成平脖颈处,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心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王成平紧紧盯着眼前紧闭的朱漆大门,这象征着森严门第的大门,他牙关紧咬,腮帮蹦出硬朗的线条,显出他坚毅的性格。
他不能走。玉娘在里面,不知为他承受着什么。
‘扑通’一声,王成平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积着雨水的青石板上,高大的身躯挺直的像是插在练兵场上的那一杆旗帜,任由雨水无情地拍打、冲刷。磅礴的雨水遮挡着他的眼帘,眼前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夜,越来越深。雨,愈发的大了。
府邸门口高挂起的两只大红灯笼的光晕在风雨中摇曳,将跪在府前的王成平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湿漉漉的青石板砖上倒映出他的身影,如同一个固执、沉默的榆木。
寒意像是跗骨之蛆,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体温和知觉,唯有心中对玉娘的担忧支撑着他。像冬日里唯一的炭火,支撑着他,久久没有倒下。
*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
赵府正厅点了熏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冽檀香,驱散了些许雨后带来的潮湿阴冷。
赵钰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身上穿的是青白素色的锦袍,腰间坠着一枚成色极好的润色白玉,衬得他脸色愈发清冷俊美。
他端着一盏热茶,氤氲的热气冒出,遮掩住他眼底深处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