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梦也绝口不提赵钰会试如何之事,有时外出归来,会带上京城一些新奇的吃食和玩意儿,或是同赵钰说些京中趣闻。
放榜之日已到。
贡院外早已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围得水泄不通。天色未明,陆清梦就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挤在贴榜最前面。
陆清梦破天荒地没有出门,与赵钰一同对坐在花厅里用着早膳,膳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喷香的粥食,但二人似乎都胃口缺缺。
花厅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靠近花厅,便能听见那声浪如潮水般涌起,还夹杂着惊呼和欢呼。
脚步由远及近,狂奔而来。
一个护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花厅,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得变形,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中了!中了!恭喜赵公子头名!是会元!贡院门口金榜第一个名字就是您!”
刹那间,花厅里落针可闻。
赵钰执著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一顿。虽说心中有极大的成算,但得知中会元时,仍是心口热流滚烫,冲遍四肢百骸,耳畔似乎嗡嗡作响。
陆清梦面色平静,只道:“好、极好。今日全府上下有赏,每人赏三月月银子,自去账房找账房先生领赏。”
“半年月银去领罢,你们几个今早去看金榜也辛苦了。”
护院激动的说:“谢主子,谢主子!”
待陆清梦放下粥碗时,那白玉般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冷静。
陆清梦眼神亮晶晶的,看向赵钰的神情中带着炙热:“赵郎,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此刻他觉着,除去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他都有本事弄来。
赵钰失笑:“殿试未启,你便急着要买些宝物讨好我来了?”
会元及第,只是通过最高级别的‘资格考试’,获得步入皇宫、面见天颜参加殿试的资格。
什么讨好!他只是激动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陆清梦心中嘟囔一番,神色不减的高扬,活像极了南洋的高傲孔雀。
“那待赵郎过了殿试再商讨罢。”
殿试之日,庄严肃穆的气氛笼罩着偌大的皇城。太和前殿广场,汉白玉栏杆洁白无尘,文武百官肃立在两侧。
新科贡士门身着崭新的青色贡院服,屏息垂首,列队等候。
御座高悬。
年轻的新帝一身玄色龙袍,面容青俊,目光沉静,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他缓缓扫过丹陛之下的新科贡士,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等重臣奉旨分发策题,试题只有一道,却关乎着国计民生之根本,吏治清廉与民生休养之道。
赵钰慢慢研着墨,并未马上提笔,脑海闪过万千思绪。陛下的新政,核心在于稳固与革新,他的文章既不能过于激进触怒旧党,也不能过于迂腐惹陛下不喜。
他铺开纸,提笔蘸墨。
先是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切入,指出吏治清则民生安,民生安则天下固,继而又笔锋一转,不讳言当前新政出现以权谋私、本末倒置的本质,反而加重底层百姓负担,有违陛下仁政本意。
论述层层推进,引据《周礼》《中庸》以史为鉴,提出厚俸养廉、严考成黜陟、广开言路体察民情、简政放权于地方政府,言辞恳切公允,一手馆阁小楷写得端正齐目,笔墨酣畅,无一字错漏。
赵钰写得入神,没有察觉到御座之人走下来,走了一圈之后,在他身后站定,并且停留了许久。
日影西倾,贡士们依次交卷。
卷题由读卷官们连夜批阅,拟定名次后,最终呈送皇帝钦定。
三日后,传胪大典。太和殿钟鼓齐鸣,卤簿仪仗森严陈列,文武百官都齐聚于殿内,新科贡士们跪在殿外丹陛之下。
赵钰历经二次跪在这里,应是冷静自持,但心跳声在这片寂静中仍是清晰可闻。
鸿胪寺官员身着朝服,步出大殿,立于丹陛之上,展开金榜,运足中气,那洪亮如钟、拖长了调子的唱名声,响彻云霄:
“一甲第一名,赵钰。”
“一甲第一名,赵钰。”
“一甲第一名,赵钰。”
三声定鼎,一声高过一声,回荡在重重宫阙之间,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当真一甲第一名唱念出他的名字,赵钰觉得恍如隔世,一股难以形容的战栗从脊椎处冲向头顶,气血奔涌,几乎要让他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