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看得很清楚,剑穗们住得比他好。这间屋子不仅大,整洁,而且采光明亮,视野极好。窗外便是雪原峭崖,坐在屋子里便可听松涛,观雪云,风光无限。
清九攀着木窗欣赏风景,正要谢他,回头已是空无一人。晏七剑的房门咔哒合上,很轻,像是心碎,脆脆的。
他对着灵剑,合目盘腿打坐。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时间打理自己破碎的道心。
他轻盈无垢的无情道体,澄澈空明的五脏内景,灵气流转的周天穴窍,以及纤劲有力的肱二头肌,三头肌,这个肌那个肌,肌肌们已然离他而去。
这具身体软趴趴像条蛇,肚子里塞满了零食,胸口沉甸甸的,经络不畅湿气还重,手脚发虚,跑两步就喘。
还有,她果然有沙眼。
不,这些都不重要,迟早能换回来。
令他破碎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合欢之道女修,一个提溜着唢呐,连剑诀都不会的筑基,只一个照面,便将他闭关百年,以血和灵石悉心喂养的灵剑拐走了。
冷。
好冷。
刻骨的冷。
在这雪域住了百年,他第一回觉得这样冷。
心寒。尤胜天寒。
灵剑斜倚在窗边看雪景,他头一回在一把剑身上看到了吊儿郎当四个字。
晏七剑还是晏七剑,灵剑已经不是什么正经灵剑了。
经历过变形计的雪庐灵剑,见过繁华都市富姐的纸醉金迷,已经回不去了。
晏七剑叹息一声。
窗外又落了雪,皎洁的雪地映照残阳,晃得眼睛一片灿烂。柴门开了又关,嗤嗤的踏雪声欢快地跑近,隐约还有几声鸡微弱而死不瞑目的哀嚎。
“晏道友,咱们今晚吃小鸡儿炖蘑菇。”她隔着窗唤了一声。
晏七剑缓缓睁开双目,他想明白了。
这把剑今后肩负的是与他并肩除魔卫道,护佑苍生的职责。骄奢淫逸不可取,寒门出贵剑。明日起,他便与灵剑日日夜夜共修剑法,磨炼它的意志。再以清九的遭遇为反面教材,好好教育它:剑修与灵剑存在的意义,正是为了拯救她这样的堕落富婆。
一缕香气如钩子钻进门缝。
晏七剑推开门。
堕落富婆清九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清了积雪,支了口鼎,一看便是从药仙阁顺来的学员专用初阶药鼎,一角还刻着小九二字。鼎里正咕嘟咕嘟炖着,散发出诱人的烟火气。
她专心扇着火,头也不抬地招呼道:“雁还山果然是灵气阜盛,连带着松林里的野鸡都通了灵性,我拿唢呐敲晕一只,那么一大群围着我追。我还采了不少雪松茸和雪榛蘑,待会儿炖好了我叫你啊。”
“这不是野鸡。”晏七剑极力克制平静,额角的神经还是跳了跳。
“不是野鸡还能是凤凰?”
“这是雁还山蓄养的灵雉。”
“吃一只没什么吧。”
“灵雉以魔气为食,蓄养在此处监测是否有魔域间谍潜入,日夜相交之时都会回去交班点卯。”
“鸡都要打卡!?”
“宗纪门规归属我二师弟珩衍所管。他素来随和,可于宗门要务上却锱铢必较。”
听见珩衍二字,清九蹭地起身。
珩衍对自己杀心99%啊!
再见面,他不得借着偷鸡二字泄私愤,将自己捅个对穿啊?
“进来。”察觉到一道灵气正在飞速接近雪庐,晏七剑单手掐诀御起结界,另一手拉她进屋,裙裾飞扬,两扇松木门砰地合上。
他的手很有力,硌得清九有些疼。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