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篱惊慌地看着她,半晌才试探着道一声:“师娘?”
姬无心松了手,对松林掩映下的身影道:“你的小徒弟交给你,我去会会那只混沌。”
篱篱怔怔地回过头,道吾真君正站在松下,垂散的银白长发束起,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周身无半分灵气,眼中却多了慈爱:
“篱篱长大了。”
篱篱跑过去,含着眼泪抱拳行一礼:“师尊。”
“师尊,你飞升之后也可以随便来凡间吗?”
道吾真君摸了摸她的发顶:“师尊没有飞升。”
晏七原在协助衡岐仙君照料伤员,也赶了过来,珩衍也自空中落下,眼里没有半分温度地恭敬道:“见过师尊。”
篱篱指着空中与混沌作战的姬无心问:“师尊,那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明明都看见了你证道飞升了……”-
数日前。
九州境某无人岛屿。
姬无心的意识苏醒,四周一片迷乱白雾,道吾真君与她面对面合目打坐,接受着道吾真君缓缓注入的灵力。
“我不是死了吗?”
道吾真君依旧合目:“是,也不是。”
姬无心神识虚弱,却很清醒,没有被那一剑蒙蔽理智。
“你没有飞升,也没打算杀我……”
“你在做什么?”
道吾真君:“我正打算胜天半子。”
姬无心虚弱地笑了:“倘若输了呢?”
他打开双目:“筹谋几百年,若还会输,便不配做你的夫君了。”
“五百年前,合欢宗搬迁至南境的那日。我原是受人之托去盯一盯传闻中的魔道妖女,一抬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你,那时我便知你是我的情劫。”
她说:“我记不清了。”
“为了躲这场情劫,我举全宗之力将雁还山搬去了北境。”
“远远地看着你,看了五百年,藏了五百年。”
她说:“你不想杀我,也不想用片刻的欢愉换来飞升。”
道吾真君颔首,说:“我一直在等你飞升。倘若你飞升了,我的情劫便也破了。我可以去天上找你。”
姬无心静静地看着他,他就这样将自己困在极北冰原困了五百年。
“直到有一日,慎虚道长说合欢道脱胎魔道,是逆天道而为之,几乎无人可飞升,你命中必有一死。”
“他说没有人可以对抗天道,它是这个世界的天理,是世界的规则。推衍术正是依据天理规则才能预测未来,我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天要你死,我来杀。”
“我证道飞升以神之力为你重塑身体,以妖丹封存你的灵魄,从此,你不再是姬无心了,也摆脱了姬无心的命格。”
姬无心满目不忍:“可你强行为我重塑身躯,天道难道不会惩罚你吗?”
道吾真君望着妻子淡淡一笑:“所以我只胜半子啊,能讨来几十年的时光,我已知足。”
他做到了。
他钻了天道的空子,代价是为天道所惩,削去灵根,失去全部修为,再无修炼的可能,成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介凡人。
听道吾真君解释完,篱篱啪嗒啪嗒掉眼泪,晏七道:“这是师尊的选择,能与爱人厮守是好事情,你哭什么?”
篱篱:“师尊你走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我们,大师嫂也走了,二师兄也变了,大师兄都被欺负死了,你回来要给大师兄撑腰啊。”
道吾真君望向珩衍:“我们原本是打算隐居海岛,只是今日混沌出世祸乱九州境,无心她不肯袖手旁观才现身。”
珩衍站在一旁,见道吾真君确无修为,眼前三人皆非对手,终于露出真面目,抽出佩剑,一步步逼近三人:
“师尊,你养了弟子这么多年,珩衍很感激。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你的爱,夺走他人栖身之所,赶走我的族人,这笔账又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