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嬷嬷和她怀中那小小的一团上。
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漠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浇花姑娘?
老爷还是真的不挑食。
主母周氏放下茶盏,目光扫过襁褓,既无喜色,也无厌烦。
她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什罢了。
她略略沉吟,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走个过场。
就在这时,厅堂高耸的房梁之上,因年深日久积累出的灰尘,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风轻轻一搅……
一小团灰扑扑的絮状物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
它晃晃悠悠,不偏不倚,正落在嬷嬷怀中那名婴儿皱巴巴的脸颊上。
婴儿小嘴瘪了瘪,却没有哭出来。
这微小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主母周氏看着那团灰尘,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觉得省事的笑意。
她轻哼一声,带着高高在上的随意,“倒是应景的,刚巧落灰,就叫她‘灰团儿’吧,行了,抱下去吧,好生养着便是,如果能讨老爷高兴,自然有赏。”
嬷嬷的心一沉。灰团儿这名字,轻飘飘的,带着尘埃的卑微与随意。
仿佛在宣告这个孩子未来命运的惨淡。
但她不敢有丝毫异议,更不敢抬头,只是将怀中的襁褓抱得更紧了些,深深叩首:“谢主母赐名。”
她抱着被赐名为“灰团儿”的女婴,逃也似的退出了那间温暖奢华却令人窒息的花厅。
门外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反而让她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她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小脸,用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的拂去了那块灰团。
从此,上将军府中多了一个名叫“灰团儿”的十三小姐。
她的存在,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轻如尘埃,微不足道。
年节宴席,正院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少爷小姐们穿着锦衣华服,笑语喧阗。
而西院一隅,只有一盏孤灯,和年轻女子轻轻哼唱的曲子。
灰团儿在她的怀里,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热闹,不哭也不闹。
几年后,有仆人经过那间偏院,看到蹲在角落,看地上蚂蚁搬家的小女孩,会问一句:“那是谁屋里的丫头?”
“嘘,小声点,她娘没名没分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