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缓缓抬眸,目光落向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银发男人。
上将不卑不亢地向他颔首示意,面上平淡无波,看不出一分半点悔过之意,仿佛当年抽走牧浔报名表,让他滚出帝星的不是自己一样。
房间里的气氛焦灼得一触即发,洛斯沉默许久,在包括云砚泽在内的几人都认为他要动怒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都下去。”
云砚泽第一个离开了皇宫,他步伐轻快,若非还要戴上那副完美的面具,强行压抑着心跳,他几乎要发自内心地大笑出声来。
汹涌的人潮往前,他迎面向他们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从终端上再次调出那一小段视频。
黑红色的精神力还残留着余波,将试图靠近的帝国军队尽数逼退,牧浔的全息投影落在黑色机甲前方,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行了个军队的摘帽礼:“你们好。”
可惜他头上并没有帽子,投影里的男人也只虚握着一片空气。看上去不像问好,更像示威。
投影如是说道:“如诸位所见,这里是黑蛛。”
庞大的黑色机甲在外观上和白鹰足有七八成相似,“渊”手中凝成一把黑色长枪,枪尖向前,在投影礼貌的微笑下,直直往皇宫投去——
皇室的防护罩在它面前形同虚设,脆弱得一碰就破。
在所有人怔然的目光里,黑色长枪拦腰折断了高高飘扬的帝旗,断折的桅杆从皇宫顶上一路滑落,翻滚着摔落在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纷飞的尘土中,首领向他们问了第二声好:“愿安,各位。”
黑色机甲扬长而去,视频也在此中断,但这般明晃晃的示威,却让皇室上下整整三天三夜没睡过一个好觉。
云砚泽漫长的黑夜里也被点燃一簇篝火,而后野火蔓延,如何也无法熄灭。
以一个陌生的身份与牧浔里应外合,直到黑蛛成长到足够有实力去端掉帝国的这一天。
而在那之后呢?
他没有想过。
但现在他必须得想了,上将目不转睛地盯着因牧浔离去合上的门,从轮椅上缓缓起身。
他在病床上实打实地躺了七天,但身体底子还在,扶墙走了几步也就稳定下来,只是在拧动门把前,云砚泽迟疑片刻。
牧浔在门后吗?
如果在的话,见面的第一句,他应该说什么?
说其实我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他的背叛又该怎么解释,说他并不想这样,他……
算了,云砚泽叹息一声,拧动的门把又一次弹动复原。
他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出走的理智归位,他盯着眼前的门板心想,云砚泽,如果你回到过去,如果你去问了不同时间段的自己,你是否有想象过未来,你会怎么回答?
六岁的云砚泽会想要回父母的爱,十六岁的云砚泽会想在帝星立足,而二十一岁的云砚泽,想要接过那一封没有被撕毁的情书,答应那个人的告白。
在往后的八年里,在他无望又期待着重逢的每一年,他的答案都没有变过。
幸运的是——
牧浔也没有变过。
他已经长成了和云砚泽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却也还是那个一根筋的、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回头的牧浔。
云砚泽啊云砚泽,门后的银发男人垂了眼,轻笑出声,你何德何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人?
你又要怎么接住他汹涌而澎湃的爱意?而不是再一次伤害他?
门把拧动,房门外没有牧浔的踪迹,但云砚泽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色,为了让他安心养伤,首领遣散了这栋楼里的所有成员,因此被他捕捉到的那一缕并不清晰的水声,只能是牧浔发出来的。
他的脚步很轻,向着楼下那个人走去。
像是当年背对着洛斯,毅然走向黑蛛一样,他的身形无比轻快,也无比坚定。
云砚泽和面前的人拉开一点距离,一吻毕了,又过去了整整三分钟,牧浔还呆愣在原地,像是被谁抽走了魂魄般。
云砚泽伸手戳了一下首领的脸:“你还好吗?”
黑色的长睫轻而慢地眨了一下,一会,又慢吞吞地再眨了一下,云砚泽打量片刻,点点头:“两下,看来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