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我与季公子之间的交易,还望家主莫要告诉夜哭,免得他伤……不,破坏计划。”
那脱口而出的字眼被替换,岁安思索一阵,不由自嘲一笑。
夜哭这木头,便是知晓自己背叛应家,也只会面无表情地来取自己性命,又如何会伤心?
应寄枝没有应答,岁安却早已习以为常,正欲阖门时却听见主殿之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万事小心。”
岁安愣在原地,良久才弯起唇角,心里那点忧虑被这短短四字冲散。
分明话语中寡有情绪,但却极为难得。
第二日清晨,季向庭早早便被侍从唤醒,赶往主殿。
侍从们一路战战兢兢,生怕眼前这位不好惹的公子再度出声刁难,然而一路上季向庭面上带笑,不时与他们攀谈两句,与昨日的咄咄逼人大相径庭。
仿佛昨夜的针锋相对,当真只是因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烧饼所致。
侍从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对季向庭的攀谈不为所动,套不出任何话。
季向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当真无趣。”
不远处,守在主殿门前的云家副使瞧见季向庭的身影,三两步便走上前来。
“季公子,云霁夫人已在殿中等您良久。”
季向庭挑了挑眉:“那你们家主呢?”
副使一愣,旋即笑道:“此事是剑圣与夫人之间的旧事,家主若是插手,难免失了公正,如何裁断,当有你们二位决定。”
季向庭勾了勾唇角,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那云家副使,便伸手推开了门。
高台之上坐着一位仪态端庄的女子,满面病容却仍遮掩不住眉目间的英气,一双眼睛灵动无比,此刻单单是垂下,便无端生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应寄枝的模样肖似其父,然眉眼间的风骨,却与云霁别无二致。
只是有些东西纵然模仿得再像,假的也成不了真的。
季向庭打量片刻便收回视线,思绪不由自主地跑偏。
若是如今高台上这般瞧着自己的是应寄枝,眼下他怕是已经忍不住色令智昏,要同人厮混到一处了。
“归雁?多年不见,同你爹越发相像了。”
“云霁”盯着季向庭的脸瞧了许久,似是怀念般垂下眼睛,嘴角弯起一点笑意。
“是么?我却觉得我与我娘亲更像。”
季向庭将木椅拉至主殿中央,气定神闲地坐下看着高台上的女子,大马金刀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兴师问罪的那个。
“夫人不如先说说,我如何血脉有异了?”
“云霁”一皱眉,有些无奈地开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归雁莫怪。”
季向庭松了口气,挑眉笑道:“还好不似传闻所言,我亦是你的骨肉,否则夫人怕是要受不了。”
云霁一愣,便听眼前青年轻描淡写地开口:“否则我与夫人的孩子厮混,岂非坏了伦理纲常?”
云霁睁大眼睛,脸上的从容差点维持不住,半晌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归雁说笑了,先喝杯茶,寒洲剑一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云霁抬手一挥,便有侍从端着托盘上前,替季向庭斟茶。
季向庭垂眸一瞥,便将茶盏推远:“喝茶便不必了,早些结束,夫人也好接着养病。”
高台之后,一墙之隔,云天明坐在桌案前,听着墙后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神色晦暗。
“家主,侍从身上的迷香已放入茶盏中,便是季向庭不喝,亦能让他失去反抗之力。”
云天明应下,目光落在一旁的冰棺上。
百年匆匆而过,在其中沉眠的云霁却仍似生前鲜活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至亲。
他缓缓走上前去,瞧了棺中人许久,面上逐渐浮现起极为复杂的神色。
既是厌恶,又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