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本来就是天生做婢子的命,这河东裴氏的郡府,比驿站不知好了多少倍,您明日便随远山道长走,婢子留下,也能对赚些银钱,也能享些富贵,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青萍见颜霁不肯去,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非是要将颜霁劝出来不可。
“青萍,你起来!”
颜霁的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坚硬了,在这冰冷的浴桶中,一吐一吸间,她觉得连自己的牙齿都冒着寒气。
“青萍,你快起来!”
青萍摇着头,眼中的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娘子,您先出来,您出来了,婢子就
起来。”
颜霁不得已,她明白青萍待她的苦心,可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必须扛下去,不然真的把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留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自己又怎么过得去心里的坎儿?
“青萍,你来扶我一下,我……我没力气了。”
颜霁双手撑着浴桶的边缘,尝试了两次,没有作用。
青萍见她要出来,自然急忙忙跑了来,连面上挂着的泪来不及擦。
颜霁将青萍骗到了身旁,她紧紧的握住了自己身旁唯一的热量来源,坚定又认真地看着她。
“青萍,你听我说。”
颜霁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思想,毕竟和她一个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人讲什么人人平等的新时代观点,是不现实的,而她和青萍所接受的思想教育,又相差得实在是有些遥不可及。
她只能尽量安抚她,和她慢慢讲道理。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青萍,你别觉得欠我什么,也别觉得你就是天生的婢子命,在我看来,人都是一样的,都是爹生娘养的,也都只有一条命,没什么两样。”
“你不要看轻了自己,也无须妄自菲薄。”
“自打我那天向你讨了几个馍馍,我就记住你了。你是个好心的人,可你又因为我被迫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没遇见个好人家。那日你也见了,在这里,在这个院子里,在他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你明白吗?”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的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如果我自私的和远山道长不管不顾的走了,我的心里只怕会煎熬一辈子,往后的日子再也快活不起来了。”
“所以,你明白吗?这不是你亏欠我,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从始至终都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如今我必须得把你完整的送出去,我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至于我,你不要担心,我总能想到法子逃出去的,等我逃出去了,接上我阿娘,到时便去寻你。”
颜霁似乎渐渐麻木了身体,她松开了青萍的手,沉在井水中,倚着浴桶,继续说道,“到了地方,你可得记住先买个院子,再买些地,以后我去了,就跟你一起当个小富婆,不愁吃来不愁喝,可好?”
青萍被她轻松的语气逗笑了,即使颜霁从未向她透露过自己到底要如何出逃,劝解她时一直在努力卸下她的心理负担,连未来,向她描绘的都是触手可及的美好。
可青萍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可到底在担忧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此刻看来,似乎一切都被颜霁解决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直到颜霁坐不住了,她才对青萍交代,“别忘了,等会儿就去喊人,一定要远山道长。”
“婢子记住了。”
青萍不敢忘,她郑重的点了头。
颜霁强撑着精神,被青萍从桶里扶了出来,挽起的头发没有被浸湿,但那自带寒气的井水也在无知无觉中藏进了发丝间。
“娘子,您躺好,我这就去喊人——”
颜霁紧闭着双眼,还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拉住了青萍的袖子,“先……别去……等我起了热……”
青萍听明白了她的话,她守在床榻边,为颜霁掖紧了被子,双手不停的搓动着,稍稍起了热,便从床尾伸到被褥里,摸着她冰冷的双脚,不停的搓着。
这时,颜霁已经被冻得感受不到温暖了,她蜷缩着身子,碰到膝盖的手,也是冷冰冰的,犹如置身于冰窟一般。
过了一刻钟,青萍再摸,颜霁已经起了热,她慌忙唤了守卫的兵士,特意将备好的银钱也一并塞了过去,“求求您二位了,我家娘子受了寒,高热不退,再不请远山道长来,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守卫兵士相视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这个关头,明日正事家主的复位之日,此刻家主不在此院,连韦将军也不在,大裴掌事还卧病在床,他们两个小小兵士,岂敢轻易拿了主意?
犹豫再三,其中一位拿了主意,“我这就去禀李大人,你先想法子伺候着。”
这院内的项小娘子是他们家主头一个带回来的女子,更何况这项小娘子已是家主的人了,那日他们亲耳听到家主将人带回了房内,夜间也听见了院内的动静,如若这项小娘子在他们当值期间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后果不是他们能担待的起的。
这厢,见人忙去送了信儿,青萍忙进了屋,这个时候,不能干等着,以她之力,只能尽力为娘子解解热。
不出一刻钟,裴荟便亲自带着远山道长来了。
接到消息的裴荟,不敢冒然去扰裴济,只能将最熟悉情况的远山道长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