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他看过,但该怎么画呢?
作为率先在小人书界迈出一大步的闻慈,一改前段时间的沮丧,志得意满地跟他讲了讲自己的经验,着重强调了脚本的重要性——要是不提前设计脚本,很容易回头重来。
苏林郑重接受她的建议,合上新本子,开始思索画个什么故事。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人人都很高兴,包括于素红。
这次学习班的全称是第十期北省工人文化宫美术学习班,来的都是省内和县市推荐来的美术工作者,大多是出版社或者报社的画师,名额非常难得。
于素红为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太久,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准备。
她去文教局开了几次会,见到那些平时说不上话的大人物,还能受到几句鼓励,这让她格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个机会至关重要。
学习班是省里大单位办的,每期的优秀学习者,都会受到额外的表彰。
前面几期,不乏学习回来就在单位升职涨级别的,更有甚者,还有留在了省城单位的。
于素红想要发展得更好,决定好好表现,一定让自己在学习班崭露头角。
三月十日是学习班正式开始的时候,为期一周,所以她三月六日就得到省城,她拎着藤条行李箱到达文化宫招待所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家视线。
她穿了一身藏蓝色的棉袄,较为修身,不像其他人穿得鼓囊囊像个熊瞎子。
她人本就纤细,手里拎的行李箱也精细小巧,慢慢地走进招待所大门,格外有种清秀韵致,没有戴帽子,一条黑油油的辫子垂在胸前,扎着辫梢的丝绸手帕泛着柔润的蓝光。
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依偎着黑辫子,五官秀丽清淡,像灰扑扑大厅里开出一朵鲜百合花。
特文艺,特洋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会唱歌跳舞。
于素红四下看了眼,注意到那些停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笑了下。
她走向前台的服务员,“你好,请问美术学习班的人是住在这儿吗?”
声音细细的柔柔的,具备一种北省姑娘少有的惹人怜爱,戳在大厅一角的招待人员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走了过来,“美术班?同志,你是来参加工人文化宫的学习班的吗?”
他的声音惊叹极了,显然没想到,学习班里还有这样年轻的漂亮姑娘。
要知道,他前面接待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得快三十岁了。
明显二十出头的于素红微笑着回答,“是的。”
她刚要放下行李箱,招待人员已经热心地把箱子接了过去,放到前台边,于素红微微一笑,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几个证件,交给他,等他按照惯例检查。
“白岭市?”
招待人员立即点头,“我知道,你们那儿有个很大的军区,还有好多山,是吧?”
几样证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其中一封省城文教局下发的学习班介绍信,彰显了她身份合法合规,他把证件还给于素红,有点不甘心安静,主动找了话题。
招待人员先拎起于素红的行李箱,笑着说:“刚才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说是问白岭市的同志——看来你们市的美术事业搞得很好啊,名声都传到我们省城了。”
“是吗?”于素红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有些谦虚地笑了笑。
“我们市的美术的确做得不错,办过很多相关活动,我都参加过。”
“看来于同志虽然年纪轻,但很有经验啊,你是电影院的?”招待人员笑着问。
于素红温和地笑笑,目视前方,口中只是道:“我今年才来的市电影院当美工,前几年都是在我们市的美术馆的,每天对着那些画,参加各种活动,还算有些经验。”
这话的口吻,俨然是一个老资历的画师了。
招待人员立即恭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你比我还小几岁呢,没想到工作这么多年了。走,于同志,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次学习班的情况?”
于素红跟着他往招待所走,一月份的时候,她也走过这样一道楼梯,但感受截然不同。
那段招待所的楼梯上,她和闻慈狭路相逢,对方并没有开口,她却感受到一种被人漠视的不快,的确,后面整个培训她都是被人漠视的——有闻慈在,没人看得到她的光彩。
她就好像是一轮太阳,光芒太强,显得周围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文化宫外的招待所又大又亮,越过楼梯,走廊上一间间房像是一个个美妙的小格子,也许随便推开一间,里面住着的是几十年老资格的画师,各大单位里的中流砥柱。
于素红走在其间,觉得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了。
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于素红在心里轻声说,而不是站在第二电影院逼仄的办公室里,和那帮臭烘烘跑东跑西的放映员挤在一起,桌子狭窄,连画画都摆不开画纸。
她的心像小鸟一样,轻快地飞起来,越飞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