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去副厂长聊天,还能坐着,比火画师待在热烘烘的车间里舒服多了。
火画师不在乎他去哪儿,马馆长不在,她反倒更自在。
大家四散在工人和机器间,的确不太方便巡视,不过她视力不错,走在边上,就能看到附近画师的画,那个叫苏林的男同志画得就不错,人物活灵活现,朴拙生动。
她暗暗点头,看到白华章的时候,后者抬头来对她笑了笑。
火画师也对她微微一笑,继续看别人的。
于素红是第一个画完的,只用了一小时,就交上了一幅完整度很高的写生。
她特意挑了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女工,面庞被生活侵蚀得苍老,皮肤松弛,已经有了褶皱,这种肤质比饱满光洁的年轻人难画很多,所以以前美术学院都爱请老人当模特。
火画师从兜里拿出老花镜戴上,端着本子细看看,点了点头。
“不错,生动形象,人物的特征也抓得很准。”
于素红浅浅一笑,轻声道:“我从小画画,人物写生画过很多。”
火画师颔首,把本子还给她道:“要是你不修改了,就把这页撕下来吧,每次写生记录都要存档的,”这也是白主编提议的,毕竟牵扯到省城学习班的名额,怕落人口舌。
于素红抢先在火画师面前留下印象,但并不急着交,“我想让它更细致一些。”
于素红这枪打响,四十多个人的竞争顿时打响。
白华章第二个画好,她让火画师看过,直接撕下写生交给了她,无事可做,她四下看看,闻慈正在专心画画,下笔果断,倒是成爱红,满脸痛苦,握笔的样子像个刚念书的小孩。
白华章索性去教成爱红该怎么画了。
培训学习,当然要有教有学,火画师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其他人看了,顿时看向于素红,但她是个女同志,他们男同志叫过来不方便。
和于素红一个宿舍的女同志忍不住叫了她一声,“于同志,你能过来指导指导我吗?”
于素红露出为难的笑容,“我不怎么会教人——我试试吧。”
闻慈这幅画比以前慢得多,但格外精细,有种精雕细琢的感觉。
她不着急,慢慢画,但画完用钢笔标上姓名单位后,还是前几个完成的,她拿着笔记本站起来,轻轻叫了一声专心纺纱的女工,“同志,同志?”
喊了两声,女工才反应过来,看到闻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画画。
哎呦,她都给忘了!
闻慈笑道:“画好了,你看看。”
她献宝似的把笔记本送过来,女工惊喜地两手接过笔记本,轻叫一声,高兴得脸都红了,“哎呀!哎呀,你,你这画得真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年纪轻,但天天起早贪黑上班,其实摸起来有点粗糙。
她有这么好看吗?
闻慈看出她的想法,笑盈盈道:“你就长这个样子,我只是给你复原到了纸上而已。”
女工抿嘴,眼角眉梢却都在笑,她轻轻抚摸着画纸边缘,“真好看。”
闻慈道:“我问问,看能不能留给你。”
女工不舍地把画纸还给闻慈,见她在人和机器的缝隙里辗转挪移,轻快地像只小鹿,很快就到了那个五十多岁女同志的面前,把撕下来的画纸递给她,说了什么。
女同志神色惊讶,拿着画看了好久,看得女工都不安起来。
好不容易闻慈才回来,空着手,女工眼里忍不住失望,“是不是不行啊?”
“那份要存档,没关系,我给你再画一幅,”闻慈安慰她一句,又坐下了。
这一幅比刚才还顺手,也更快,她换用了钢笔,画了和刚才那幅有八九分像的交给女工,下面同样署上了名字和单位,“闻慈,白岭市第一电影院”两行字很小,但并不会被忽视。
女工红着脸道谢,“谢谢你,闻慈同志!”爱不释手地端着这张薄薄的纸。
闻慈把凳子搬回原位,回到火画师身边,她手上的画纸已经又多了几张。
这会儿其实也才三点零几而已,距离结束还有大半个小时,有几个人围在火画师身边,弯腰听着她的指点,这样子,让闻慈联想起一句古文——俯身倾耳以请。
她余光瞄了一眼,非常新手的写生,有很大进步空间。
见闻慈回来,火画师话音一停,抬头道:“你不用听这个,要是不想闲着,就去指导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