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其他参加画展的画家们便陆陆续续来了。
和袁韶一比,闻慈都不算外向了,她是主要联系人,上前和大家打招呼。
苏林来时穿了件浅蓝色长棉袄,缝线齐整,洁净利索得让人眼前一亮,他腼腆地笑着和袁韶打了招呼,就钻到展室里,找丞闻:“我是不是来晚了?你们都做好了吗?”
说着,眼睛看看闻慈,“你们早上吃饭了吗?”
丞闻打个哈欠,“我们宿舍昨晚半夜才睡——睡不着!”
他不是第一次参加画展,哪怕在改革没开始前,他就是国内年轻画家里小有名气的那一波了,但是自己举办、和志同道合的同学朋友们一起办的,还是第一次。
昨晚他们几个男生聊到半夜,畅想着美术界的未来,自己的未来,谁也不肯闭眼。
今早一起来,发现个个眼睛都顶着一圈乌青,跟被人凿了一拳似的,但习惯晨跑的也不跑了,爱拉个琴陶冶身心的也不拉了,个个刷牙洗脸就跑来了画室。
至于早饭?谁还顾得上这玩意儿。
苏林看看丞闻身上皱巴巴的黑棉袄,低头看看自己,觉得是不是太隆重了。
乌海青扬着一块毛巾走过来,一边随手擦着画框边上的灰,一边说:“反正等会儿要是空下来,也能溜去食堂吃顿饭——但我估计应该不会有人去。”
苏林打开自己的挎包,“我带了饼干,你们吃吗?”
大家看苏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咋人这么好呢?”
怕给地上掉渣,丞闻和乌海青一边一个搂上苏林肩膀,往外带去,苏林艰难地扭过头来,问:“闻慈,你要不要吃一点?”
闻慈好笑地摆手,“我吃过了来的。”
苏林有点怅然地转回了头,等出去,把饼干给大家一人分了两块,垫垫肚子。
比起其他学生,苏林是他们直系的小学弟,很容易就混熟了。
丞闻狼吞虎咽地把饼干塞进嘴里,有点干,他这人是颇有些挑剔的,不喝别人的水,硬生生锤了两圈胸口、梗着脖子给咽下去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擦干净手拍拍苏林肩膀,“改天我请你吃饭。对了,你今天打扮得可真不错啊!”
袁韶也是吃过早饭来的,听到这里,在一旁嘲笑。
“人家苏林这是正常打扮,你看看你,里面这衣领子还没翻下来呢!”
丞闻抬手摸摸衣领,还真是的。他把衣领翻下来,反唇相讥,“我这叫艺术家的随性。”
他本来没注意到这个的,男生宿舍没那么讲究,早上上课向来是随便一穿就出门的,可现在一看,丞闻顿时叫了起来,“你们怎么都打扮了不告诉我?!”
乌海青穿着身军大衣,看着不起眼,但他皮肤白得近乎苍白,身材高大,配着剔到精光的脑袋,看着颇具行为艺术的美感,很有一种出自严寒东北的凛冽落拓。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个个的有模有样,潇洒帅气极了。
丞闻本身就是南方人,个子平平,身板不壮,眼下跟他们一比,跟个没发育好的孩子似的,要是从背后看,随手一扎的乱中长发,看着像个竹竿似的姑娘。
乌海青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形象呢——艺术家的随性?”大家都笑起来。
人都来了,回去换衣服是不行了,丞闻只能用力把棉袄往下扯扯直,又把乱糟糟炸起来的头发拆开,手指胡乱梳了两下,就又扎起来,看起来和之前有点差别,但不多。
他不甚满意,但也没办法了,最后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别针,别在衣领上。
“艺术。”闻慈出来看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丞闻看看她,发现几个女生今天打扮得更漂亮,他除了画画就是画画的脑子想不到别的,倒是兴致勃勃地问:“下次轮流当模特写生,你们也这么穿?”
他们班没少在空余时间集体写生,没有模特,就出来一个轮流当模特,眼下几个男生都轮过了,袁韶闻慈他们却还没有。
袁韶白他一眼,“要不是今天大事,我才不穿这白棉袄呢。”
她身上的棉袄是米白色的,这颜色鲜亮洁净,在黑扑扑的冬季人流里别提多显眼了,但很不好洗,一脏就很明显,还是昨晚她特意回家取的,就为了今天这场合。
丞闻说不过袁韶,愤愤不说话了。
平时在画室里能烧个火炉,脱掉棉袄,但展室里却不行。
人来得越来越多,七人从创作者摇身一变,成了招待,顺便监管着别有人伸手触摸油画,来看画展的有美院的学生,外头的画家和爱好者,也有些纯粹好奇的市民。
大家看着琳琅满目的作品,一个个睁大了眼,“画得真好看啊。”
班里有个叫孙立的男同学,画了乌海青当模特时的油画写生,这幅画被许多人围着,越看越惊叹,尤其是看一眼画、看一眼正为游客介绍的乌海青本青,眼神就更钦佩了。
“这真不是拍照拍出来的吗?也太真了,”一个人伸出手,想摸摸。
孙立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了,笑着说:“这是我画的,模特是那位,真不是拍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