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走了一段山路,接着就开始往野林子里走,再后来就是顺着陡坡往山脊上爬,我不远不近地勉强跟着他,然而那样陡的路,那样怪石嶙峋的坡,他像是爬过无数遍,即使醉的不成样子也能无比顺利地攀爬上去。
最后,我们停在山巅的一处被雨水冲刷平整的巨大飞来石上,脚下是绿茵茵的万丈深渊,脚下身边皆被遮天蔽日的树冠铺满,然而这大晚上的黑漆漆一片野林,非常恐怖。
“我说,大哥,该消停了吧,闹得差不多得了,乌漆麻黑有什么可看的,我们该回家了。”我喘着粗气攀上石头,一手扶着腰,一手蹲下身去捶酸疼麻木的腿。
白神仙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停在石头中央,对我说:
“抬头看。”
我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见漆黑的天幕上挂满了无数颗星星,万千星光近在咫尺,一伸手手好像就能够下来,圆月毫无阻挡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从没有如此直观地观察过这么漂亮的月亮,一时间被震撼得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愣了好大一会儿,我才看见白神仙走到石头边缘坐下,索性我也去他身边坐着,周围的黑暗缓解了我的恐高症,我也学着他把两条腿荡在外面,上半身躺在冰凉的石头上,闭眼感受着山间微微飘荡而来的风。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我问。
白神仙再次灌了一口烧酒,小幅度地晃了晃头:“一个小孩儿告诉我的,这里能看到星星,满天的星星。”
我转头看了看他,他貌似确实在非常认真地看着天上的星星,认真得像是要数出到底有多少颗似的。
“为什么带我来?”我有些好奇。
白神仙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来,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等了半晌,他才再度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石头躺着实在太硬,我便缓慢地坐了起来,望着对面山的轮廓,听着他说下去。
“说这民国末年,京城有个出了名的纨绔整天招猫逗狗,逛窑子抽大烟无恶不作,家里嫌他败坏门楣叫他去找份差事做做,不要整天游手好闲,长辈们催得紧了,纨绔受不住便去找了份体面的差事,不料才刚做了几个月就惹上了军阀,那军阀来头不小,扬言要烧了他的府,砸了他的院。
“纨绔终究还是纨绔,他没有办法,应了长辈的要求只能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捡点别人的残羹冷饭吃,虽然落魄,但纨绔想着,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就能恢复到往日风光。”
我小幅度地将目光移过去,白神仙闭着眼,枕着手臂讲得起劲,却在此刻戛然而止,我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便接话道:“后来呢,他回家了吗?”
白神仙摇头晃脑地哈哈一笑:
“没有,等他回去的时候家早就被那军阀烧得一干二净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我转过身,又问:“那他的家人呢?”
白神仙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将烧酒移到嘴边喝了一口,拉着长腔说:
“名门望族啊,家里的老太爷着急上火早早地先去了,这纨绔还算有点良心,带着父母东奔西躲,想找点活干,但他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没人会再愿意招他做工,只能他老爹在外奔忙。
“但是人家军阀也不是吃素的,知道那纨绔没死,找人给他那在外做活的爹来了一枪子儿,那纨绔过去收尸的时候,头被崩得半张脸都没了,他娘……
我听见白神仙微微停顿了片刻,他再度把烧酒挪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把瓶子丢掉,哑着被烈酒烧过的嗓子,继续说:
“他娘认尸的时候,当场就疯了,脑子变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