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尔佳抬眼看去,只见场中央站着个风韵犹存的阿姨,吊着嗓子唱昆曲,唱得有模有样。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宋尔佳听着,只觉词耳熟,美院的学生人文气息浓厚,其中一个女学生脱口而出夸赞:“孔尚任的《桃花扇》,这阿姨唱得可真好听!”
冷漠脸的女患者开口说:“我要、要看她们画画,才不要过去,那个阿姨,说她年轻时,是省戏剧院的演员,天天在病房唱曲,我们要被她,烦死了……她家里人嫌她烦,才把她送进来关着……”
女学生远远看着她,惋惜道:“真可惜啊,唱得这么好听……”
冷漠脸的女患者摇头否定道:“不好听、不好听!烦死人了!听上去阴气森森的……”
女学生便不敢再开口说话,小心翼翼看了那个女患者一眼,然后专心描绘壁画。
有个胆子大的学生,问冷漠脸女患者:“那你怎么住进来的啊?”
冷漠脸女患者闻言,冷笑:“我?我杀了我爸,她们就把我关进来了,关了好多年都不接我回去。”
她身边的护士道:“又胡说了,和你说多少次了,你的爸爸不是你杀的,他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这一下,学生们彻底不敢说话,默默转回身,继续画画。
护士带着患者离开后,大家才三言两语讨论起来——
“好可怕啊。”
“难怪要关起来,杀过人啊。”
“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吧……都不用坐牢……”
“学姐,她刚刚一直盯着你看,你害不害怕啊?”
“都是人,有什么好怕的?”宋尔佳制止她们,“哎,你们点注意分寸,护士都说了,不是她杀的人,人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一群学生之中,属宋尔佳最年长,这些学生都算是她的学弟学妹,还算听她的话,不再讨论病人,专心画壁画。
*
第二周的周末,宋尔佳又遇到了那个冷漠脸的女患者。
她走过来,坐在她们身边,安静地看她们画画。
“你今天起色看上去很好。”宋尔佳主动开口夸她。
她木木地笑了一下,说:“因为,今天天气好。”
她这一笑,倒显得不那么冷漠了,流露几分优雅知性的气质。
宋尔佳也笑了笑,说:“是啊,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变好。”
女患者盯着宋尔佳看了一会儿,忽然朝她开口说:“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女友。”
宋尔佳愣住,说话都变得磕绊了:“初恋女、女友?”
女患者微笑地点了点头:“你害怕吗?”
宋尔佳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惊讶……”
她的好朋友就是弯的,带着她认识了一大圈子的同性恋。
她甚至怀疑,自己也有同性恋倾向。
只不过,还没能够完全确认。
不能确认,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是习惯性的依赖?还是迷恋?
女患者继续道:“其实我是因为抑郁症住进来的。”
宋尔佳低头调制颜料,朝她微微笑了一下,说:“加油,会好起来的。”
她不敢有太多视线接触,也不敢说太多的话,生怕刺激到这个病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