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围成严严实实的几圈,更有人搬来板凳,搓衣服的搓衣服,摘菜的摘菜,说着笑着,总归没几个人闲着的。
被众人围成的圈里,一头毛发黑得发亮的牛,正悠哉的躺在草垛上。
这牛浑身都是煞黑的,独眉心一撮白,头顶两角尖而光滑,看着既凶猛又帅气。
与其它牛更为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栓着的并不是用来牵引的麻绳,而是一串生了青绿锈的铜钱,看数量得有半吊。
他仅仅是半躺着,就已经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腰间,浓密的眼睫半耷拉着,此刻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叽叽喳喳的人群。
他不似被牵来的牛一样被拴着鼻子,浑身毫无束缚。
“拐子爷,啥时候开始啊!”
来和七亩“相亲”的牛主人显然有些急不可耐。
拐子爷是守祠堂的,今年都快七十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牛群正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表情耐人寻味。
“我一早就说了,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得看七亩的意愿,老兄弟们各凭本事吧!”
这些前来相看的牛主人各自都交了两吊钱,来向林七亩买“种子”的。
这要是让自家母牛揣上七亩的崽,一年半载后生下来一头像七亩这么壮实的牛,那村里多少田地都不愁干的。
就是一早就听说这牛太通人性,通的都不把自己当头牛。
林村以外的人自是不信邪。
七亩旁边是个比牛头都大的水翁,里头的醪糟已经被吃净,得知内情的人都盯着七亩,就等着“酒劲”起来。
一直以来对七亩抱有好奇的云杳也是卯着劲往里钻,乌泱泱的人群愣是被他挤了进去。
云杳都没来得及整理胸前挤得皱巴巴的绣球,直接凑到了七亩跟前,良久的审视之后,两眼放光道:“好俊的牛啊!”
这种夸赞,七亩可听得太多太多了。
不过这次夸他的声音还算不错,像是嚼山里刚冒尖的竹笋,脆生生的。
于是总也耷拉的眼睫难得往上抬了一抬……
微醺的七亩眼睛都亮了。
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能瞎整不是?
这牛过来相看也就算了,怎么还拉了个人!
没听说过人牛殊途?
云杳胸前那朵掉了色的素布绣球,竟扎得七亩牛眼锃亮。
小竹笋凑上前来,暂时还没上手摸,“我刚才帮你看了一路,有只花白色的母牛还挺好看的,不过,想来你也未必相得中。”
真是颗自来熟的小竹笋。
“杳哥儿,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银花婶一大早就备好了饭菜,忍着没来看七亩的热闹,就为了等今日就嫁进自家门的云杳。
云杳是他花了一两半银子替亡子娶回来的夫郎。
家里那两亩六的地还一个痴傻儿子,等她入土后总要有人照料,这才听老姐妹介绍,找到了勤快能持家的云杳。
云杳还一脸雀跃:“娘,咱晚点儿回去的,我想看看七亩会不会选上媳妇。”
打从第一眼见到云杳,银花婶就喜欢得不行,说话时也是一脸宠溺:“咋这孩子气,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抓紧回家,要不肉凉了。”
银花婶和云杳还在拉扯,七亩吐出一口粗气,缓缓起身,脖颈上的那串铜钱也因此发出沉闷的声响。
躺半天,他的腿都躺麻了。
原来小竹笋是早几年就阵亡的林广安的夫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