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银翘终于睁开了眼睛。
月上柳梢,皎白的月光清凌凌撒到她身上。
脖颈处还残留着被重击后留下的剧痛,她一手扶着僵直的后颈,一手撑着身子爬起来。
原来没死。
真幸运。
头脑中满溢着劫后余生的后怕,许银翘搜刮起对那个黑衣男人不多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整个形象。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从清澈的底声中,可以听出他年岁不大,与许银翘相仿。男人在太液池边挟持她的时候,许银翘的头被牢牢控制在他的颈窝中,男人的下巴恰好能抵住她的头顶,下巴尖儿戳到她发顶心,有些疼。
身长约莫八尺,练武,年纪不大。
许银翘在心中记下这些特征。她拖着疲乏的身子,蹲身在地上,裙散如花,一点点将被打翻在地的药箱拾掇起来。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糊粥:他是什么人呢?养蜂夹道中的宫人?不,不可能,养蜂夹道中人病体支离,不可能有如此武功。刺客?像又不像。
许银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破头都没法用仅有的线索推断男人的身份。她索性不去想,提起药箱低着头疾行在宫道上。
微黄的月牙在天空中散发着如象牙般莹莹微光,宫道两侧檐牙张牙舞爪,如一只张大了口的怪兽,下一秒,就能将许银翘纤细的身影吞没。
*
霉运在那一日后销声匿迹,仿佛顺着紫袍一般被丢入了太液池中。
接连两日,许银翘的生活分外平静。
每日清晨照例去太医署点卯,然后出诊、拣药、煎药。无论是四皇子,还是那日太液池边黑衣人,再也没出现过。
许银翘满以为自己可以回归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医女,但命运似乎不准备放过他。
此日天色从早开始便黑沉如墨,从太医署回房半途中歇,哗啦啦下起了一场大雨。
许银翘走在路上,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浑身透心凉。好不容易回房,她整个人像是被从水中捞出来似的,轻薄的衣料粘黏在身上,在地上淌了一圈水渍。
她一面解开外衣,一面用手去够架上毛巾。
颈后却忽然吹过一丝凉风。
很轻,很快,像是水中闪电般游走的游鱼。
但许银翘疏忽间汗毛竖起,一股不妙的危险感觉从她心底生出。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发声。
“是你吗?”
女人柔嫩清脆的声音在窄小的房间内响起。
窗外银亮光芒一闪,照亮了室内。紧接着,是滚滚雷声。
借着电光亮起的罅隙,许银翘看到了地上暗沉的红色。血,一串串的陈旧的血滴,从门口蜿蜒,直到她身后的床榻上。
她内心的惊悚被急剧放大,在雨幕中昏暗窄小的房子似乎变成了危险的蛇巢。其中盘踞着一只足以杀死她的毒蛇。
许银翘闭上眼睛,转过了身。
一双带着些冰凉的手抚摸上她的眼睛。
“很乖。”
像是触电了似的,许银翘的眼皮不自觉跳了一跳。
“为何去而复返?”许银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