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爷子彼时年纪渐渐大了,心地也确实软了几分。
在阮父几次气到扬言要把这个逆女除名的时候,还是阮老爷子再三劝说,阻拦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时的心软让他们沦落至此……
但此时此刻,阮老爷子再谈起旧事并不是为了夸奖她们母女手段了得,更没有半点忏悔的意思,只是用一种充斥着恶意的眼神看向阮清宵的手腕。
在母亲去世之后,阮清宵因为抑郁自杀过好几次,从吞药到割腕,再到跳河。
有几次就是阮老爷子派人将她救下来,及时送去医院。
而阮父只觉得这是小孩子用来吸引人的把戏,只会让她安分点别惹事。
那个时候,阮清宵就觉得,如果这个家还有什么人在乎她的话,大概只有爷爷了。
“真是个可怜虫……你哥哥恨你……你爸从来都不喜欢你,我救你也只是因为……你要是早早死了……那些资产就很难追回来了……”
“你当初自杀的时候说的话……是对的,这世上已经没人在乎你了……没有人真的爱你……”
阮清宵有一瞬间想抄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狠狠朝那张皱巴巴的树皮脸上砸过去。
这个老头子是在故意报复她。
阮清宵从未如此清晰地从昔日和蔼可亲的爷爷身上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恶意和憎恨——他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也不想让她好过。
然而她的厌恶始终多过伤心。
她为自己身上流着和这个人一脉相承的血而感到恶心——这就是阮家人真实的嘴脸。
至于那些嘲讽,放在二十年前或许还很有杀伤力,但自从觉察到母亲死亡的真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期待过那些所谓亲人的“爱”了。
谁会渴望来自于仇人的爱?
“那么恶心的东西,没有落到我身上真是万幸。”阮清宵很快平复了心情,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淡淡地说道,“你不会是以为我是出于对你的感情才来看你的吧。”
阮老爷子瞪圆了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
“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搞清楚。”阮清宵一字一句地问道,“针对黎姐姐的袭击,是不是你在背后授意的?”
这是在案件深入调查的后半程里,她越来越感到疑惑的问题。
从结果来看,袭击黎梦觉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即便怀疑她手里握着什么要紧的证据或者能够提供什么证词,那么最好的办法要么威逼利诱收买成自己人,要么就直接斩草除根。
而不是突然那样神神叨叨地来一下。
比起消灭证据,倒更像是某种威胁和警告。
——不是针对黎梦觉本人的。
阮清宵一下子就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绑架案,似乎也是相同的招数。
那时候第一个提出帮阮清宵改名换姓,送出国去避避风头的,就是阮老爷子。
也是因为一开始阮清宵奋力反抗,后来她才收到了黎梦觉受伤的手部特写的照片。
然后她便什么也没再说,乖乖踏上了出国的飞机。
年少时只觉得惶恐,对于阮父的憎恨与日俱增,等到案件调查彻底尘埃落定,再回头去看,阮清宵才隐约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阮父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阮老爷子的掌控之下,性格却更为扭曲阴狠,下手几乎都是冲着要命处去的。
针对黎梦觉的那两次,不太像是阮父的手笔。
阮清宵紧紧盯着阮老爷子的脸,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其实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或许是人之将死,又或许是认为这样能够攻击到她的脆弱之处,阮老爷子并未否认,反而还怪异的笑了一声。
“从前比起你哥,我更看好你……但你这个孩子,爱恨都太强烈……也太长久……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出来……”
“当初我看到你的反应,就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失去的恐惧感也最强烈……”
“其实,我也舍不得她死……她在一天,你就可以为了她……为了她的性命,去做任何事……”